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隔年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前往叛軍控制下的敘利亞大城阿勒坡,並把當地醫院缺乏醫療用品與藥物的慘況公諸於世,沒多久國際慈善醫療援助經過土耳其來到當地。四年過去了,狀況並沒有多少改善,《每日電訊報》再次派人前往敘利亞北部邊境了解當地的醫療狀況,發現敘利亞北部的叛軍控制區,有一小群醫生仍舊持續工作,這個地區可能是目前全世界炸彈掉落最密集的區域,而且醫院與診所更成為特別顯眼的攻擊目標。
《每日電訊報》訪問尤瑟夫醫生(註),尤瑟夫醫生的家人已經逃往土耳其避開戰火,但是他本人卻依然留在敘利亞管理三家醫院,那三家醫院位於阿勒坡市與伊德利卜省之間某個城鎮裡。尤瑟夫醫生每個週末都會前往土耳其的難民營探望家人。當他開車從土耳其回到敘利亞準備開始當週的工作前,都會進行一個「例行儀式」:在停車場外下車,然後把車鑰匙交給幫忙停車的助手,接著提醒助手記下某組電話號碼,如果約定的時間內他沒回來,一定要打那支電話通知某位朋友。
內戰中醫院與診所就是空襲最好的目標
尤瑟夫醫生比其他人更害怕不斷惡化的情勢,他曾經是位普通的耳鼻喉科醫生,在敘利亞國營醫院工作。但是現在他卻成了政府軍與伊斯蘭國兩方都懸賞通緝的對象,因為他在叛軍控制區醫治傷患,所以上了政府的黑名單,他又拒絕加入伊斯蘭國,所以得罪了這個極端組織。
伊斯蘭國的大軍一度逼近他醫院所在的城鎮,讓他備感威脅。後來其他非斯蘭國的敘利亞叛軍發動反攻趕走伊斯蘭國勢力,就在各方勢力你來我往之際,尤瑟夫醫生還有其他數百名醫療從業人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生活方式與工作方式被迫改變。
目前非伊斯蘭國叛軍勢力控制阿勒坡與伊德利卜兩個省份大部分土地,阿塞德政府因此認定這些叛軍勢力比伊斯蘭國更具威脅,所以對這些地區發動懲罰性轟炸,包括使用非常普遍的「油桶炸彈」,也就是將炸藥放進裝滿石油的桶子內做成簡易炸彈。
自從俄羅斯四個月前加入內戰以來,俄國人丟的炸彈更大、性能更好、命中更準確。這絕不是甚麼好現象。根據無國界醫生的統計,光去年10月俄國空襲就在當地炸毀了12間醫院,其中6間是無國界醫生在協助運作或背後支援。
「我失去了五個醫生好友,三位護理師,二個技工。」尤瑟夫醫生細數這些朋友如何死去,彷彿在幫傷患進行檢傷分類。「三位醫生遭到射殺,二位遭到政府軍扔的炸彈炸死。二個過世的技工,一個被俄羅斯炸彈炸死,一個被政府軍炸彈炸死。那三個護理師,一個死在俄國人手裡,二個死在政府軍手裡。」
一切生活地下化
尤瑟夫醫生的同業,原本在伊德利卜省某醫院工作的薩米爾醫生,已經把診所遷往地下室,現在大部分時間都耗在那裡。那間地下室除了是他的工作場所,也是他與妻子及兩個女兒生活的地方,他們的女兒都是內戰之後才出生的。
受到內戰影響,許多敘利亞人只能將居所遷往地下。(圖片下載自: Al Alam International News Channel )
「現在的狀況既艱困又危險,」薩米爾醫生透過skype接受《每日電訊報》的訪問,「沒有社會秩序、沒有維安部隊、沒有基本設施,但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他的診所每天都會湧入200名傷病患,包括遭到炸彈或砲彈擊傷的民眾,或者從20英哩外前線撤回的叛軍傷兵,他還得設法在診所內挪出空間以便進行正規的診療流程或動手術。受訪前一天,他的醫療小組才處理一名在空襲中手臂骨折的三歲小男童,還有一位在另一場空襲中斷腿的婦人,這就是敘利亞日常的一天。
敘利亞內戰中,每個醫生都有難以抹滅的回憶,「某次空襲剛好有難民一家十口待在學校裡,這家族經歷空襲後,兩人當場慘死,一個人送進診所時腹部重傷,另一個大腿需要截肢。」薩米爾醫生回憶某個難忘的場景,「那天場面混亂極了,那個家庭還存活的成員大聲尖叫好讓家人知道自己還活著,他們全家陷入驚慌。」薩米爾的妻子也是一位醫生,一枚炸彈在她任職的醫院外爆炸,薩米爾夫人負責照顧的小嬰兒因此喪命,這件悲劇變成薩米爾夫人長久的噩夢。
尤瑟夫與薩米爾最特別的地方在於他們至今還留在敘利亞行醫,其他數以百計的敘利亞同業當初也曾想過要試著在敘利亞堅持下去,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有許多敘利亞醫生為了安全著想,還是會把握機會,循著未知的管道逃往歐洲。薩米爾醫生坦承,他的妻子每天都會問他們全家何時才能離開敘利亞。
尤瑟夫醫生曾經出國前往紐約與日內瓦的聯合國機構請願,要求交戰各勢力別再把醫院診所當成空襲對象,只不過沒有任何用處,他表示此後他只會留在敘利亞打拼。當他從土耳其回到敘利亞開始一週的「例行儀式」,尤瑟夫醫生告訴記者: 「我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但是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們必須留在敘利亞,我們必須親自面對所有事情。」
(註)人名均為假名,以保護當事人及眷屬生命安全,並確保其工作不受干擾。
新聞來源:
《每日電訊報》: Syria's brave doctors keep working as Russian and regime bombs f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