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看228和藝術人權的關係。228當然是一個歷史上的悲劇,這悲劇為何會產生?就是傳統中國的帝王,為了統治一個國家。「帝國」的統治方式,一種是鎮壓,另外一種則是同化,「你必須和我一樣」。不只是這樣用暴力在做,甚至在文化上要讓你歡喜甘願,做和他一樣的人,不然就是殺死你,或者鎮壓,或者要你遷走,讓你無法發聲。
日本治台以前,台灣是大清帝國的一個省,而清國那個時候他們對台灣沒有那麼的重視,因此他們在做(同化)並沒有那麼徹底,一種是科舉制度,但台灣人考科舉的考試的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用考試來同化。因為讀書去考試的沒那麼多,台灣人的文化相對來說還很自由。
台灣後來割給日本,五十年的統治其實是殖民地統治,其實也帶來很多西方的文化,而且日本本身文化也一部分帶進來,進行一種現代性的教育,所以在日本統治的五十年,就和中國形成截然不同的文化。
228傷痕歷史,成為創作來源
因為接觸西方的文化,日本時代每一個角度會有一定的人權,雖然日本可能在文化協會要去聽演講,他聽得不喜歡,他就給你禁止,但還是會給你一定的保障,還是有一些正面的表現,甚至是藝術、人權,還是會有一種個性的自由,個人的自由。到了228,統治者壓制民權、個人自由,和日本時代有受到一些真實的自由保障的人,兩群人的衝突產生悲劇。
在228以後壓制人權,不僅是不能表達個人的自由,甚至你不能提起你在成長過程或歷史經驗的部分,甚至最重要的就是說:你不能說你是台灣人,你們就是中國人,你們是中國台灣省的人。在228之後,你一定要承認你是中國人,這件事變得很重要。
一九四九年戰敗來台後戒嚴,國民黨政府就說你各種的不好,不讓你個人的個性可以表達,壓制本土文化,不能說你自己的語言,所以之後要推動所謂「國語」,就說你這個方言算是沒甚麼水準的。但並非北京話比較高級,而是統治者的思想是說,他講的就是對的,黑的講成白的也沒關係,甚至228也在歷史上消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但民間會把這件事傳下來,民間對228的歷史記憶變成一個很重要的力量。在戰後幾十年,傷痕的歷史變成一個創作的來源。
228悲劇本身成為一種文化藝術創作的來源,包括人性的衝突或悲劇性,像吳新榮的詩中寫到「誰知道三月會做洪水」,蕭泰然也有曲子描寫1947年,悲劇中的制度壓迫或暴力鎮壓,成為一種表現的素材。我們可以思考的是:什麼樣的體制可以產生這些內容?有人說228已是70年前的事,很多人、很多受難者的悲劇並沒結束,是從1947年一直延續下來,不是說歷史已過去,這悲劇到他離開世上都一直在延續著,這體制壓制了反抗,藝術表現的自由,個人的人權,也仍在延續,只是換了人來做而已。
表現反抗精神,很好的創作素材
像雷震在1950年代的日記寫的很清楚,就是有一次在南昌街,有人在賣《自由中國》,結果有特務去拆掉他們的海報,賣書的老闆就抗議,很多人圍觀,兩名特務和老闆吵起來,老闆怒向特務說,「你們是要再來一次228是嗎」?這是雷震在日記中寫的。很多人見過228這件事,但他不敢講,在壓迫之下情緒不滿,他就講出來了。所以這種反抗的精神也是很好的素材表現,但最重要的是如何讓體制改變?
我舉個例,如果我們沒有文學、藝術的素養時,就會發生一種情況:在1990年野百合的學運,當時胡乃元去表演小提琴,演奏世界名曲,結果被學生趕走,說要聽《望春風》,學生不知道胡乃元的父親胡鑫麟是50年代的政治受難者。所以歷史不懂、藝術不懂,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從台灣文化協會那時代的觀念,就是要促進台灣文化的素養,藝術的素養,如今要做「轉型正義」就是要去讓人權、自由的藝術表現,能在新的體制內去發揮。
至於在台灣本土歷史上對教育部、文化部有什麼期待?身為歷史學者,我認為歷史學家本身也要克服學界裏的虛假。很多人在威權統治下受歷史教育,有些知名的歷史學家,其實他的學術訓練也是非常差,甚至連假的東西都敢講。所以要回復真實,事實才能講,既然是事實,當然就是我們生活環境裏要做好本土教育,知道過去的事一直延續到現在。為了了解現在的事,判斷未來可以如何,就是靠現在的情形,現在就是歷史所累積的,我們必須要去了解過去的歷史,所以要落實本土教育,了解事實。
【本文取材自民報文化雜誌雙月刊】2017年/第17期(3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