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爆發自武漢的新冠病毒席捲全球,在一陣恐慌和抗疫的措施之後,疫情似乎暫時得到稍許壓制,中國則於短短兩個多月之後宣布趕走了「瘟神」,但是進入夏季,疫病發起第二波襲擊,世界各國依然在病毒的陰影下,焦慮不安。病毒沒有性別和種族歧視,但是婦女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是否面臨比平日更多的壓力,她們如何面對挑戰?這是國際筆會婦女作家委員會(PIWWC)於8月22至23日舉行的網絡會議的主題——封鎖、禁閉。自從新冠以來,實體的大型會議多半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網絡會議。
「空椅子」的兩位傑出女性
22日的會議共有41人參會,分別是澳洲、南北美州、非洲、歐洲和亞洲各地筆會的代表。会议由婦委會主席澳洲的Zoe Rodriguez主持。按照慣例,首先介紹這次陳列的「空椅子」,自從劉曉波於2010年在奧斯陸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獎禮缺席,頒獎台上只放著一張擱著他照片的空椅子以來,世界各地的文化活動,常常引用這種方式,來提醒人權受侵犯的案例。筆會開會時所設的空椅子,是用來放置被殺害或受迫害作家的大幅照片。今日所放的是墨西哥女記者Marie Elena Ferral照片, 她是一位有正義感的記者,報導過很多社會黑暗的故事,包括黑社會販毒之事,她於今年3月30日在居住地被當街射殺身亡。不僅如此,她的女兒De Luna Ferral同樣是記者,竟然於兩個月之後的5月24日,在有保鑣陪同的情況下,再度遭槍手射擊,所幸保鑣立即反擊,保全了她的性命。墨西哥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恐怖暗殺地,僅去年一年就有10名記者被暴徒殺害。
這次會議的海報,Sybilla Rodriguez繪製。圖/Lucina Kathmann提供
被殺害的墨西哥記者Marie Elena Ferral。圖/作者提供
第二張「空椅子」表彰的是烏干達作家Stella Nyanzi,這位醫學人類學家,是女性主義者,研究性學、家庭計畫和公共衛生。因為她的寫作揭露政府的黑暗,被冠以「侮辱領袖」的罪名,於2017年不幸入獄,在獄中被單獨禁閉,並酷刑侍候。她上傳了一個視頻,講述在出獄後她目前的一些研究計畫,包括提升婦女的教育權利和家暴問題。
烏干達作家Stella Nyanzi。圖/作者提供
VIDA 一個提升婦女在文藝領域地位的組織
VIDA是2009年創立於美國的一個婦女文藝組織,與國際筆會的婦女委員會密切合作。由於南美地區的婦女,在社會中受到的歧視和不公平待遇十分嚴重,因此許多南美國家筆會的代表都參與此組織,並且報告她們的一些鼓勵協助婦女寫作的計畫。在拉丁文化中,大男子主義依然佔上風,幾位參會的代表,如墨西哥的作家、記者Alicia Quiñones,是筆會中主持南美西班牙語部分的負責人,她和阿根廷的Gwendoly Diaz指出:作為女性作家,特別是記者,在職業上受到歧視排擠,甚至性騷擾。她們報導說,在VIDA的贊助下,有一些項目在協助同行女性,保護她們權益方面,很有幫助。Alicia Quiñones上傳許多照片和短視頻,顯示拉美國家女性走上街頭,舉行示威抗議的維權活動,標誌著她們的覺醒。
墨西哥作家Alicia Quinones。圖/Lucina Kathmann提供
國際筆會會長Jennifer Clement,就是居住在墨西哥城的作家,她對於這種女性受到的壓力、騷擾和威脅,應當是最清楚的。不過由於她的聲望和地位比較高,雖然2014年她發表的小說《為被竊者祈禱》(Prayers for the stolen),其中也是描寫了販毒營生和人口拐賣的敏感內容,但因為她原籍是美國,且她的寫作比較偏向於抒情的詩歌和小說,所以還沒有直接受到威脅。
國際筆會會長Jennifer Clement。圖/作者提供
方方的《武漢日記》是關於新冠的最佳紀實文學
由於本次會議的主題是疫情下女性的寫作,故筆者在會上介紹了方方《武漢日記》的緣起和它產生的影響。時至今日,全球感染病毒的數字是2300萬餘,相當於台灣的全部人口,死亡者達80餘萬。至今疫苗的研發震天響,卻依然呼之不出,俄國聲稱已經有所突破,中國也在秘魯、巴西等國家測試,卻都未達到世衛認可的標準。人們一定關心新冠原發地——武漢,這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全面封城的城市,那裡的情況如何?作家方方提供了親身體驗的紀實文學。作為一向以社會正義為主要理念的武漢作家,方方有豐富的人脈,消息靈通,她如實地反映了有一千一百萬人口的大都市武漢:在封城期間人們每日的衣食住行狀況,開始口罩的短缺造成恐慌,醫院醫務人員和外來救援醫療隊的救死扶傷實況,政府抗疫的下達的各種政策,各個行業恪盡職守,清掃大街、處理垃圾、送外賣的小哥、父母死亡後孤單餓死家中的孩子、鄰居街坊同事間死亡的噩耗等等,她都作了生動直白的報導。最早透露病毒傳播的李文亮醫生之死,引發武漢人的感動和抗議、武漢官員要市民向政府「感恩」、中央大員來視察被武漢人報以「假的,都是假的」的迎賓呼聲,作者方方以白描方式日日將信息、她個人以及武漢人的心聲呈現在社交媒體上。雖然她的帖子登了被刪,刪了再登,却還是擁有千萬的讀者。讚譽之聲有之,受到「五毛」和「憤青」的詆毀和語言暴力攻擊也不乏其人。日記從1月25至3月25日,整整寫了60天,是一部最為紀實的第一手關於疫情和社會的資料。如今已經有英文和德文的譯本了。為了讓國外同行了解更多,我也挑選了一些片段,翻譯為英文,供大家閱讀。許多同行伸出大拇指,盛讚方方是個「英雄」。
女性作家、記者面臨比男性更大的壓力
雖然女權運動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在歐美國家已經普遍被接受,但是在某些文化地區如中東、拉美和非洲,男女平權依然可望不可及。
黎巴嫩的Iman Humaydan對本國的政局嚴厲批評,說多年來,都是軍政府在掌權,他們只聽命於伊朗。最近發生的首都拜魯特的大爆炸,是長期累積的貪腐弊病、政府無能、不負責任的惡性後果。許多知識界的精英,對政府完全失望,紛紛移民他國,局勢堪憂。作為女性作家,格外舉步維艱。
俄國的Nadezda Azhgikhina,指出當權者對於敢於揭露陰暗、批評政府的女記者毫不手軟,但是依然有很多勇敢的女性,為了言論自由,甚至犧牲生命。最有代表性,最為人知的Anna Politkovskaya,就因為報導車臣被鎮壓的內幕而於2006年遭到暗殺。最近的例子是7月初,女記者Swetlana Prokopjewa,為比較自由主義的「莫斯科回聲」電台,發表關於兩年前17歲男孩死於秘密爆炸案的調查報告,而被冠以「宣傳恐怖主義」的罪名而拘捕,雖未坐牢,卻罰款50萬盧布方獲假釋。
土耳其作家Zeynep Oral指出她的國家,伊斯蘭化日益加深,宗教勢力(回教)強大,新冠導致大量感染和死亡,網上的仇恨和暴力言論愈來愈多。女性被殺害的數字很高,這種暴力往往發生在家庭中,父兄容不得女兒、姊妹的自由解放,往往就造成悲劇。
波多黎各的Sandra Santana說,在她的國家,女人往往在家中被男性家人殺死。
緬甸作家Cholay Mar則抱怨,他們那裡的文學獎多半頒發給男作家,雖然女性作家人數眾多,作品也十分優秀。
葡萄牙的Teresa Cadete告訴大家,他們國會裡的女性議員受到右翼政治力量的威脅,令人極度反感不安。
這次網上的婦女作家會議,讓所有願意發言的人都有機會一抒己見,雖然時間有限,但是真正重要的議題都點到了,大家都有共識,即便是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男女平等、平權還是在不同程度上,可望不可及。特別是在有些文化和宗教限制嚴厲的地區,女性地位依然低微,疫情期間,這一點更加顯著。家暴、語言暴力、歧視、性侵並不分地區和文化,它發生在非洲塞內加爾,南美智利也可能發生在北歐瑞典、東亞日本,女性作家和記者發揮她們特有的敏銳觀察力和易感的特性,以文學形式或通過媒體報導,將這些問題呈現於公眾界,引發人們的思考,促進反思和改良。這次的國際會議,收到了預期的效果,不過大家都期盼從病毒中解放的日子早日到來,畢竟人傳人的不僅是病毒,人傳人的還有感情,友誼,心靈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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