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興有多種角色和身分,30年內,他換了13份工作,是精神科醫師,也曾是立委,也曾任高雄市衛生局長,更到羅東聖母醫院服務,擔任院長,為老人醫療大樓奔走募款。從羅東聖母醫院退休後,他沒有忘記年輕時爭取言論自由的熱血,創辦了網路媒體《民報》。有朋友勸他,不要老了還做這個要燒錢、無法賺錢,且要投入一堆精力的工作。他覺得,人不能沒有理想,難道老了就不能將年輕時的夢想實現嗎?
陳永興一直被外界看待是深綠的人士,所以不少人以偏向綠媒的角度來看待《民報》。他解釋,創立《民報》無關政治,緣起是希望傳承1920年代日治時期,蔣渭水所創立的《臺灣民報》精神,這是一個知識分子的夢,這個夢是要提醒知識分子應該要培養「理性論辯的能力」,不要只是被一元、二元的價值觀所限制。
他認為,從1920年代至今已經一個世紀,臺灣知識分子的成長還是不足;現在的媒體雖多,但內容空洞乏味,或因財團掌控,或因偏重政黨的意識形態,導致最後報導的內容,對臺灣的提升沒有什麼幫助。因此他創立《民報》,就是為了「填補表面上看起來自由,事實上媒體品質低落的空缺。」
「自由還不夠,還要品質好。」在他眼中所謂的「品質」是要深入探討與臺灣切身相關的議題,並研究解決問題的方法;像他特別關心「教育」與「弱勢族群」等議題。令人驚訝的是,身為早期的醫師,他沒有一點「八股資優生的優越感」,相反地,他認為臺灣的教育普及率雖然高達99,卻沒有訓練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如果出了社會之後,媒體又不探討這些,那麼臺灣永遠不會進步,而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生不是只有一個答案」他這麼說。
是社會工作者而非政治人物
最喜歡的身分仍是陳醫師
陳永興說:「把我當成政治人物的人,大概是不瞭解我。」他最喜歡的身分是大家叫他「陳醫師」。他自嘲說自己創立公司卻沒賺錢,不喜歡大家叫他「董事長」;而國大代表、立委、高雄市衛生局局長等身分,對他來說,只是用「醫療專業去關懷弱勢」的多重角色扮演罷了。
在他的眼中,從政就像「下診斷」一樣,一定要先經過幾個步驟。一開始先完整地收集病人的症狀、家族病史,再進行假設與「鑑別診斷」,並根據主、客觀資料確診之後開出處方。醫人的方法是這樣,醫「事」也未嘗不是如此!相同的都是「理性邏輯」加上「醫者父母心」。
至於在臺灣最容易被挑動的「政黨議題」,牽動的往往是家庭裡、夫妻間的情緒拉扯,但他會投入「政治」卻非如此情緒性。陳永興說,他會進入政治領域,緣起是精神科醫師的本職,去關懷弱勢(如:原住民)及精神疾病患者,他自認是「社會工作者」,而非政治人物。由於在循線解決弱勢問題的過程中,慢慢發現問題的根源是出在「政治」,要解決問題必須從這裡下手,才逐漸與政治產生連結。
所以,陳永興在意的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非意識型態。他強調:「我們不應以意識型態來討論問題,大家不要被藍、綠綁架,臺灣人現在還在非藍即綠的『二元對立』思維裡,其實我認為歐洲的多黨制,兩個大黨各擁有30%多的支持率,其他小黨大概各有5%,這種互相制衡、多元發聲的情況最健康。」
談到選舉,他建議應跳脫政黨取向,理性地綜合考量三個面向來評斷政治人物。第一,政黨;第二,個人政見、訴求;第三,人品、個性及能力。真正能解決問題的人選就該支持,但在支持前要先有理性論辯的空間。
此外,他談到一次立委任內的趣事。當時政府推出「勿吃檳榔」的電視廣告,花蓮當地的檳榔業者要求他領頭上臺北抗議,但他認為有違醫師專業而拒絕,這讓他頓悟自己太堅持理念,「我當什麼立委啊!」。而且他認為立委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審法案」,為了花大量時間研讀資料,他當選第二天就宣布「往後不參加任何婚喪喜慶」,這當然也違逆官場現實,證明了他骨子裡並不是政治圈的人物。
花蓮很遠、美國很近?
其實有感動就不遠!
政治,只是陳永興推展社會工作的途徑,不是他的戰場;媒體,只是他企圖啟發知識分子的媒介,不是營利工具。那麼,他唯一自我認同的角色——「醫師」,也是他當成畢生職涯基礎的這份價值,是怎麼發揮的?他透露說,30年換13份工作是因為「喜歡挑戰!」他說:「別人說羅東離我家高雄太遠,但是我去;有些醫師說到花蓮工作太偏僻,但他們去美國時就不嫌遠!其實,有感動就不遠!」
陳永興就這樣抱著關懷弱勢的心,憑仗著醫師理性的邏輯思維,還有無畏遠途的雙腳,把理想與信念一路傳遞到30年職涯的13份工作上。他的朋友說,不知道為什麼他都退休了,還不好好在家享福;但他說,「年少時什麼都沒有,都能為理想奮鬥了,為什麼現在什麼都有,卻不再努力?」有感動就不遠!有感動就無所謂年齡。
陳永興創辦《民報》並不是一時興起,他以前辦刊物的經驗頗豐。他唸高中時正處戒嚴時期,刊物出版前都要先送給教官審核,他為了「言論自由」而不願送審就付梓,結果被學校記兩大過加兩小過,還被冠上「為匪宣傳」的名號,瀕臨退學邊緣。當住院醫師時,每天下班就進行鉛字排版,發行黨外雜誌及《臺灣文藝》等雜誌,當時,他將下班後的時間都用在人權相關的議題上。
他回憶說,當時「校長兼撞鐘」,大到邀稿、小到寄書都是他一人包辦,經過幾年時間,好不容易將《臺灣文藝》從每期200本銷售量提高到3000本。當時他上班時,公事包裡還放著訂單,希望推廣給同事,曾有人因人情直接捐4年份的費用給他,卻不要書,但他說:「你給我錢幹什麼?我就是要你看看臺灣的作家在寫什麼!」
還有一次,過年前他從北部開車回高雄,順便一路南下收書款。有家書店老闆說:「只賣兩本收什麼款?要收乾脆全部退書好了!」這麼直接的一句話,挑動他長久以來的辛酸,讓他一邊開車一邊掉淚……。相信當時已身為醫師的他,在醫院裡不會受到這種委屈。
享受人生規畫出遊
關懷老人做志工
不過,現在創立《民報》,他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夥子了,他很清楚媒體是不容易賺錢的,但他說:「人在退休之後,就是可以享受、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了彌補年輕時期未完成的夢想—『言論自由』,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要繼續完成我的夢。」
現年66歲的他,退休後生活才剛開始。目前他除了陪伴家人、規律運動之外,還規劃每年去4~6個不同國家,看看各地的文化與民情,這樣累積十年下來,就可以去40~60個國家遊覽。
回顧過去,醫師角色已經圓滿,媒體志願現正進行中,而「政治人物」的角色一向不適合他。展望未來,他說現在要做志工的話,會選擇「老人照護」;未來東南亞國家經濟起飛,臺灣的外勞會離開,照護者肯定不足,以後會是大問題,呼籲各界一同來關心。
【本文轉載自《大家健康》雜誌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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