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標題【民報】陳映真去世象徵「左統」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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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去世象徵「左統」的落幕

 2016-11-23 16:10
陳映真在北京去世,台灣中央社的報導是《作家陳映真病逝北京,未能落葉歸根》。圖/中央社(文訊提供,陳文發攝)
陳映真在北京去世,台灣中央社的報導是《作家陳映真病逝北京,未能落葉歸根》。圖/中央社(文訊提供,陳文發攝)

陳映真在北京去世,台灣中央社的報導居然是《作家陳映真病逝北京,未能落葉歸根》。其實,陳映真的國家認同從來都是中國,北京才是他的根,台灣不是他的根。他在北京去世,真正實現了「葉落歸根」。

陳映真當然有權堅持自己的國家認同和政治立場,如蔡英文所言,任何人都不應當因為自己的認同而遭受政治迫害。然而,王曉波爲陳映真打抱不平,我卻無法苟同。王曉波認為,陳映真一生的文學貢獻都在台灣,可以說是「國家級」的文學家,晚年卻不受台灣的照顧,反而是大陸給他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社科院等榮譽,也協助負擔醫藥費——似乎中國才是尊重文化、尊重知識分子的、心胸寬廣的「文化大國」。

只要在中國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這個常識:中共的好處,從來都不是白白給予的。陳映真晚年有長達十多年時間在中國養病,作品大量出版(儘管讀者並不多),是因為中共將他當作反對台獨的統戰工具來利用。繼金庸被任命為中國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之後,陳映真是第二位獲此「殊榮」的非中國大陸作家。當時,新華社特別報導此消息:中國作家協會決定「聘請臺灣作家陳映真為名譽副主席」。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陳崎榮表示,聘請陳映真為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首先是陳映真本人卓越的文學成就和社會影響。「一直以來,陳映真在臺灣地區積極宣導並致力於現實主義文學創作,旗幟鮮明地反對文化台獨,擁護祖國和平統一,是臺灣地區文學的一面旗幟。」對中共來說,陳映真的利用價值就在於其強硬、堅決的反對台獨立場。


圖/中央社(公共電視提供)

中國作協並非民間組織或者「作家的工會」,而是模仿蘇聯體制而來的、共產黨牢牢控制作家的官方機構。作家協會直接受中宣部管轄,什麽話題可以寫,什麽話題不能寫,都要乖乖聽中宣部的指示。在編製和財政來源上,中國作協是靠國家財政撥款的「副部級單位」,現任主席鐵凝是中共中央候補委員。既然陳映真具有「中國作協副主席」的輝煌頭銜,在拿中華民國護照的中華民國公民當中,他大概是在中國擔任「官方最高職位」之人。

中國作家協會這個計劃經濟時代的怪胎,早已引發潛心創作、尋求思想獨立和言論自由的作家的強烈不滿。近年來,已有若干作家退出作協,比如山西小說家李銳和北京童話作家鄭淵潔。人家退出來,陳映真卻施施然地走進去。敢言的青年作家韓寒說:「我如果當作協主席,下一秒就解散中國作協。」此言引發眾作協掌門的聯手反擊,河北省作協副主席談歌放出話說:「要是我當韓寒他爹,那下一秒就把他打死。」這哪裡有半點作家的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簡直就是警匪片中黑幫大佬的嘴臉。陳映真跟這些人為伍,真的會如魚得水嗎?

中國作協不僅在國內聲名狼藉,在國際社會亦臭名遠揚。國際筆會是聯合國科教文組織下列的A類非政府非營利組織,其宗旨是張揚自由精神,維護全球作家的寫作生命和精神自由。「六四」屠殺之後,國際筆會發表聲明譴責中共,當時中國作協代表團的領隊是「軍旅作家」、如今常常故作驚人之語的軍方將領劉亞洲,劉亞洲「憤而」率團退席。從此,中國作協與國際筆會老死不相往來。與中共御用的作協相比,被國際筆會接納為會員的獨立中文筆會,才是堅守言論自由的作家組織。曾任獨立中文筆會主席的劉曉波,卻因為批判中共的專制制度,而被中共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的罪名判處十一年重刑。

今天劉曉波的處境,跟昔日陳映真的遭遇十分相似。1968年,在「民主台灣聯盟案」中,陳映真和友人遭國民黨政府以「組織聚讀馬列共黨主義、魯迅等左翼書冊及為共產黨宣傳等罪名」逮捕,被判十年有期徒刑並移送台東縣泰源監獄與綠島山莊。七年之後,陳映真才因蔣介石之死而獲特赦出獄。1979年10月,陳映真又被警備總部軍法處以涉嫌叛亂、拘捕防逃理由,帶往調查局拘留,最後在施明德、陳鼓應、白先勇、鄭愁予等人的聯署抗議下,在拘留36小時後獲釋。在臺灣白色恐怖時代受過文字獄之苦的陳映真,為什麼對在仍然在獄中的同行、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的境遇保持沉默呢?當劉曉波被判重刑之際,台灣有數十名立場不同的作家和學者聯名發表公開信表示抗議,其中卻沒有陳映真的名字。


圖/取自維基百科(@VOA 美國之音,公有領域)

一向以追求正義和自由的「真左派」自居的陳映真,晚年可悲地落入了中共的統戰羅網之中,甘爲走卒而不自知。二零零六年,龍應台因《中國青年報》「冰點」週刊被關閉一事撰文質疑中國國家領導人胡錦濤,陳映真卻跳出來為中共辯護,撰寫長文反駁龍應臺未能看到中國的「偉大」。一家報紙被查禁算得了什麽呢?君不見,中國即將成為取代美國的超級大國?從那時起,陳映真就淪為中共的幫閒文人了,那篇聲嘶力竭的文章是他進入北京的「投名狀」。

「真左派」的標誌是捍衛平等的價值,為工農大眾的權益搖旗吶喊,批判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如自始至終堅持這種立場,儘管我不認同,但起碼會給予基本的尊重。陳映真早期的作品中有此種思想傾向,那種理想主義的熱情曾讓青春時代的我頗受感動。而今天的中國已成為「權貴資本主義」帝國,成為全球貧富懸殊最大的國家,也是利用超過一億「奴隸勞工」(農民工)的血汗打造的「世界工廠」。若是一名「真左派」,怎麽會看不到富士康工廠裡接連數十起的農民工不堪壓力、跳樓自殺的新聞報導?怎麽會不跟連組織工會的權利都沒有的、任人宰割的農民工站在一起?晚年的陳映真在北京過著「食有魚、出有車」的奢華生活,一度住進作為「權貴身份」標誌的、掏錢也不能住的釣魚臺國賓館(在跟台灣友人通話中,他也以此沾沾自喜),哪裡有一絲一毫「真左派」的風骨呢?他已然跟中國最等而下之的痞子群體「毛左」合流了。


陳映真。圖/中央社(公共電視提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一「左」,人一「統」,腦就殘。晚年的陳映真成了一個意識形態掛帥的人,根本不顧現實世界的真相為何。台灣評論人北橋客在《左派的黃昏——從山路到迷路的陳映真》一文中,戳破了「陳式人道主義」的真相:「有一期《人間》雜誌報導北韓,圖文並陳,讓你覺得北韓人民貧苦得真甘心、真乾淨、真美。但全然不提北韓這個國家極度封閉、嚴控思想、世襲式極權的醜惡面貌;全然不探索北韓當權者的野蠻決策給自己人民造成的災害。難道這就是陳映真社會主義理想國度的實現?……後來又有一期刊在六四之後,陳映真痛罵那些天真的學生,說他們的急躁不成熟阻撓了中國發展的步調,就只差沒明說他們罪有應得了。什麼時候天真急躁不成熟(就算是吧)成了必網之羅之不可赦之的大罪?陳映真這個所謂的人道主義者,到底站在那一邊?」在資訊自由的今天,誰會相信「北韓人民最幸福」的謊言呢?誰會認為中共屠殺天安門學生是爲了實現「中國夢」呢?爲暴政和屠殺辯護,陳映真走向了知識分子的反面——六四屠殺之後不久,陳映真就成為第一個到北京受江澤民接見的台灣文化界代表人物。天安門母親的眼淚,維權律師妻子的哭泣,他統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在精神取向上,此刻的陳映真跟柬埔寨殺人魔王波爾布特已經沒有差別了——只是波爾布特拿槍殺人,陳映真拿筆殺人。

陳映真晚年的悲劇,乃是源於文人的虛榮心。中共為之提供長袖善舞的舞臺,他便乖乖入其彀中。民主化之後的台灣,「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一度被當作神一樣供起來的「文學良心」陳映真,一夜之間失去了他的「大聲公」。在台灣太寂寞了,而他太需要舞臺和掌聲了(李敖不也是如此嗎?)。於是,他飛蛾撲火般飛赴北京。可惜,陳映真到中國只有幾個月,便中風倒地、臥床不起,未能在中共導演的樣板戲中擔綱主角。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晚年的陳映真親自顛覆了中年以前的陳映真。而陳映真的去世,標誌著台灣持「左統」立場的文化人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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