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杭州南路接送小犬⋯⋯
習慣從愛國東路轉進華光社區,穿梭巷弄藉以避開急促車潮。當車夫達陣後,上班尚早,會再鑽回社區蹓躂,像似尋找幼時村子南北和況味。行經華光中心處,有一株老梅年年飄香,提醒你季節更迭,當白梅滿天,清香朵朵隨風輕揚,那是台北城裡不尋常的味道。
也常悠哉地繞回金華街上側身排隊,等著「中原饅頭」掀蓋啓鍋的霎那,水蒸氣迅即升空,熱騰騰麵香撲鼻而來,偌大的北方手工包子,豪邁十足,拎著一袋就可以預約南海路一天的愉快。當時這條街上的中原饅頭、金華麵店、廖家牛肉麵是心中城南最美的滋味!
就在華光社區遇見Candy Bird的,精準地說,是遇見這位街頭藝術家(Street Artist)畫的那面牆。弔詭的畫面,純熟的技巧、還曾誤以為是出自老外之手呢!初見荒誕的主角、面無表情的五官,卻忍俊不禁地帶點黑色幽默的酸楚……,讓我在微寒有雨的早晨,遠觀細看,駐足良久。但因身在華光,所以你可以看懂他的作品,聽得懂他要說的話!這約莫在2013年吧!當時這個社區已是媒體聚焦所在,成為反迫遷的嘶喊和公權力伸張的對戰場。自2007年開始,中央喊出四大金磚,宣告由財政部主導將華光社區改為「金融及數位科技特定專用區」,宣稱要將華光打造為「台北華爾街」。
「華爾街」記憶猶新,徒留殘瓦何曾見金磚?!公部門卻又在 2012 年丟出「台北六本木」計畫,改由營建署主導,打算複製日本更新經驗,構築高級商業城中城。別的不說,單就命名就知道台灣官僚文化是多麼蒼貧、唬弄,多麼自卑!如今養地多年,荒煙一片,只剩老梅兀自挺立,老邁笑看人間荒謬!
消失的華光(圖/Candy Bird)
「華光社區不只要爭取居民的居住權,同時也在爭取市民參與國土活化和都市規劃的權利。」只是這權力市民從不可得!
我就在「華光」殘瓦孤牆下看見Candy Bird的名字和那滿牆塗鴉,彷彿告訴我們別被蒙蔽了,假開發大纛下的欺壓!當無情怪手刨挖,我們戴著眼罩視若無睹,一貫的事不關己。
而自私正是利慾薰心最好的養分,他們心知肚明等事過境遷,終不減我們健忘所豢養而來的利益分贓! 房倒人散,一切煙飛,何況是殘牆一面?
但是仍深深記得畫面上翹翹板不平衡的兩端,高高在上冷笑的滿腦肥腸,和人單勢孤屈居牆角的小女孩,仍舊一派天無邪地奮力澆著她的「希望之花」!只是無奈我們不約而同,分別給她的「藍天綠地」,有時不過是沆瀣一氣而已!
「Candy Bird的藝術表達,從前至後都是表述了對現實不公,對媒體壟斷,對利益剝削,和對環境政治的抨擊與批判。」當我們習慣了菁英與主流,猛然來自街頭廢墟的撞擊控訴,更直指人心!我可以體會Candy Bird這樣的Street Artist對藝術的偏執、對社會的關心。
藝術絕不是無病呻吟,而是反映社會的良知,猶如在街頭載浮遊移的靈魂,讓創作者懷抱一顆一本初衷的良心。就算終究無力回天,也不放棄控訴人間不公!事隔多年,經同事小許的引薦,前晚終於一償宿願和他的同學Candy Bird初見面,在晚秋的遼寧街。很難聯想這麼斯文、彬彬有禮的藝術創作者,何以選擇畫布外的媒材灌注他的藝術創作?何以選擇為弱勢發聲?「社會上不公義的事情太多了,我永遠畫不完…。」敏感的 Candy Bird銳利的這樣說著……。相較那些專注鑽營畫價市場的藝術家,街頭藝術工作者,讓我們聽聽社會底層眾生的心聲?我想這份誠懇,更值得一份敬重!
午后東門市場覓食,秋日沁涼,閒情難得!刻意閒晃,竟然窄巷又見Candy Bird……,彷彿老友巧遇,不覺莞爾。畫家借景使力功力最是了得,尋常巷弄,生趣盎然;近年來他自力更生,除了將個人獨特圖像留在台灣的土地上,也將這份人道的關懷,傳遞到日本、德國、巴西、緬甸、中國等海外地區。今晚他將啟程美西,預祝瀟灑背包客客途精彩,有一面等你的牆、有一個讓你動念的景,太平洋那端秋潮向晚,彷彿若有光!
右起Candy Bird、許翔鈞與筆者。(圖/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