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標題【民報】【校園專文】​選文比例之外——國文課如何面對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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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專文】​選文比例之外——國文課如何面對台灣

 2017-09-07 17:36
高中國文選文配置大眾所關注的仍多圍繞在文白與台灣/中國文學的比例之爭,「如何被詮釋」的討論卻似乎相對地缺乏。圖/郭文宏攝
高中國文選文配置大眾所關注的仍多圍繞在文白與台灣/中國文學的比例之爭,「如何被詮釋」的討論卻似乎相對地缺乏。圖/郭文宏攝

對於當前備受爭議的高中國文選文配置,許多飽涵專業學養的論者早已彼此激盪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想像。因此,身為一名未參與課審會運作、非就讀人文相關科系的準大生,縱然提出再多個人見解,或許亦不過是狗尾續貂。

然而在現階段所見的討論之中,第一線師生與社會大眾所關注的焦點,仍多圍繞在文言文與白話文/台灣文學與中國文學的比例之爭,以及選文的分配意在達成何種教學標的。對於這些篇章在實務上將「如何被詮釋」,討論卻似乎相對地缺乏。

作為脫離高中校園不過年餘、國文課堂鮮少缺曠的極廣義好學生,也許有立場分享些所見所聞。

選台灣文學,存台灣心乎?

高中時印象非常深刻的是,課本中所出現的台灣文學作品,大多令人有種煩悶的感受。如讀到賴和〈一桿秤仔〉、楊逵〈壓不扁的玫瑰花〉,題解強調的是作者對於「日本」殖民當局的敢言、「台人遭日人壓迫的慘狀」;又如鍾理和〈我的書齋〉中,竟要學生記得「中國大陸」是作者的心靈原鄉。

無論採取何種定義,這些作品全然屬於台灣文學的範疇。上列作家,更無一不是地緣/文化上的台灣人。但是,過去課本選用這些材料的方式,卻是避重就輕地擷取他們一部分的生平與主張,來迎合「中華民國史觀」中的抗日意識。

咀嚼這些教材的過程中,學生能不能瞥見賴和「走街」行醫的彰化市井?能不能想望鍾理和生長、出逃、思念、終究落葉歸根的六堆客庄?能不能夠理解楊逵作為一位左翼知識分子在「國族」與「階級」間的輾轉思辨?

「秦得參」放置在課本的前導詮釋之下,其實就像是一個「淪陷區」中的反日中國人。比起我所認識的賴和,葉問或許還更貼近這樣的形象。秤仔所隱喻的現代化意義;警察與司法制度可能構成的壓迫......

這些「更台灣」的歷史元素與討論在哪裡?或許大家可以打開課本找找看,但至少個人念高中的時候只感受得到它們遭受的壓抑。

錯在不河蟹

在和他們同一境遇,
一樣呻吟於不幸的人們,
那些怕死偷生的一群,
在這次血祭壇上,
意外地竟得生存,
便說這卑怯的生命,
神所厭棄本無價值。
但誰敢信這事實裡面,
就尋不出別的原因?

「一樣是歹命人!趕快走下山去!」
這是什麼言語?
這有什麼含義?
這是如何地悲悽!
這是如何的決意!

另一面向的賴和。〈南國哀歌〉中賴和對於鎮壓霧社的控訴,同樣可以指向任何外來政權的暴戾。憑什麼賴和的詩句在今日依然能夠鼓舞眾多青年的社會意識?這是因為他所倡言的為義鬥爭,絕不只是因於「非我族類」的仇隙。

至於幼年目睹噍吧哖事件,二二八時又因發表和平宣言、蒙受12年無妄牢獄的楊逵,想必更是這批課本編撰者中的某些人所怯於正視的樣貌。值得一提的是,楊逵在1930年代的作品〈送報伕〉中,甚至寫下這樣的文句:

「我想了一想,說:
『在台灣的時候,總以為日本人都是壞人,但田中君是非常親切的!』
『不錯,日本的工人大都是和田中君一樣的好人呢。日本的工人不會壓迫台灣人,反對軍閥糟蹋台灣人。使台灣人吃苦的是那些像把你的保證金搶去了以後,再把你趕出來的那個老闆一樣的畜生······這種畜生們,不僅是對於台灣人,對於我們本國的人也是一樣的,日本不少的人也一樣吃他們的苦頭呢。』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在我腦子裡面響,我真正懂了。故鄉的村長雖然是台灣人,但顯然地和他們勾結在一起使村子的人吃苦......。 」

勞動者的團結超越了國族的囿限。高中國文課堂是否敢於呈現這樣的楊逵呢?

罔顧時空背景的危險

在日本時代較具反抗精神的台籍知識分子中,許多人確實曾對中國懷抱著孺慕「祖國」般的憧憬,對於殖民政府的反抗也多少存在著(以漢民族自命的)民族情感,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然而在那樣的時代下,中國情節更像是種朦朧美的、一廂情願式的「寄託」,不滿於台灣人承受的種種不平時況,所衍生而出的寄託。當他們在戰後有機會實地受到中國政府的統治--尤其是二二八事件後,理想化的「祖國」圖像便很快地趨於黯淡。(有人選擇噤聲;有人轉而反抗)

但這些「朦朧美」時期的表態,卻持續被課文詮釋者誇大,強調反日的同時,也暗示、明示著親中。

總歸來說,少有人會主張台灣的抗日作品不值得被討論。但如果只談抗日而忽略了這群台灣作家其他可能的書寫對象/反抗面向,一切悉由民族情感作解,難道不也失之於褊狹?

究竟是誰凌駕了文學

曾聽人疾呼,意識型態不可凌駕於文學。彷彿高中文選容不下一絲對於社會現實的投映與關照。然而他們同時所捍衛的國文教育,偏偏慣於將別人一輩子的掙扎與苦思,斷我所懼之章、取我所需之義,收割為一己的政治宣傳工具。

這才是庸俗化的體現,這才是知識分子的墮落。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打哪來的臉皮指著課審委員大罵「意識型態作祟」。

行文至此,不免深感悲哀。身為在21世紀接受高中教育的台灣人,我輩在國文課堂上,竟還是以這樣的方式認識自己的土地。適逢課綱變革之機,僅卑微地期待這樣的感嘆能使第一線教育者(包括課本編者及高中老師)認知到,無論最終選文結果如何,消費先輩作家的心血都不是件多麼光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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