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類的歷史—正統對異端不斷迫害的歷史
中國的歷史自從漢武帝以後,就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在這種由統治者所指定的御用思想,獨占整個國家的體制之下,非屬於御用思想的任何思想,就會被當做異端而受到排除,而這種異端的思想因為所屬的文明圈的不同,也會走上不同的命運。例如:在過去西歐基督教的世界,異端會遭受迫害,或者被火焚,或者被迫認罪,而在東方文明圈,只要不危害政權,它們是可以以非主流思想的地位流傳於民間,譬如老莊思想與佛教,但明顯批判儒教者,則必然遭受迫害,例如:明末清初的金聖嘆。
歐洲在近代國家形成的時候,除了以軍事力量將國家統一之外,從我們的欲望所創造出來而眼睛所看不到的力量(用福科《Foucault》的話來說,這個國家的權力是「活的權力」),是在無意識當中從心理上、身體上將我們加以訓練,使我們適應社會。這種力量無所不在,不論是學校或是職場。
但是這樣子產生的現代體制,在馬克斯主義的影響下,就形成以馬恩列史毛主義為最高的原理,而將一切有系統加以整編的共產體制。在這種共產體制之下,不能為共產思想所容許者,會被無情地剷除、摘除,就好像一顆樹,出現了與樹木不同屬性的草木時,是無法生存於樹木當中一般。
今日的中國,儘管允許市場經濟的出現,但卻是以強而有力的國家權力,控制異端的出現,就連劉曉波,僅止於言論層次的民主主張,也被以判國罪行審判、監禁至死。今日的中國正是正統對異端迫害的最典型國家,也是不容許差異的最壞示範。
二、剷除差異的起源—同一性哲學
事實上,不容許異端、無情剷除差異的,不只有共產主義,二戰前的納粹主義,也是與共產體制屬於同類的全體主義(totalism )。為什麼會產生納粹主義呢?又為什麼納粹主義會進行大屠殺呢?人們要把這樣的行為,斷定為是愚蠢的非理性行為,這是非常簡單。但是德國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Theodor Wisengrund Adorno,1903-1969)卻是在西洋哲學所建立的「理性」當中,找到這種暴力的起源。
阿多諾把經由德意志觀念論(Deutsche Idealismus)到近代的歐洲形而上學,所產生認識論稱為「同一性哲學」。所謂「同一性哲學」簡單來說,就是在理性之名義下,要把現實變成是同一。他認為黑格爾的辯證法是:採取「否定的否定是肯定」的形式,而要將現實,變成是同一性的體系,他認為這是用理性而以暴力,把現實的多樣性加以封閉的方法。
相對於黑格爾的「肯定辯證法」,阿多諾倡導以「非同一性」為基礎的「否定辯證法」。我們可以把焦點放在「概念」這個用語上來思考阿多諾所說的「同一性─非同一性」的關係。阿多諾認為所謂「概念」(德文:Begriff)是為了認識某些對象而使用理性的一種功能。本來,「概念」這個用語是具有「把握」(德文:begreifen)、「被當做一個東西而加以掌握」之意,換句話說,概念是從複數的事物與事相,當中抽取出共同的特徵,而將之總括為一個東西。對於阿多諾來說,所謂的概念,就是想要把事物同化成一個事物的認識裝置。
阿多諾把概念這種的作用,稱之為「同一化思考」,亦即「思考就是同一化」。但是阿多諾認為:假如說概念是「抽象的統一體」的話,那麼非概念之物(亦即逃離概念之物)是經常存在的。阿多諾所倡導的「非同一化思考」其實就是「透過概念去明確指示出這個非概念之物,而且不使這個非概念之物同化於概念當中」,而這就是他所創造出來的「否定辯證法」。
如果用筆者的話來說,這個逃離概念之物,不外就是差異,不外就是與「異端」相同之物。
三、莖狀的思考方式一承認並接受差異的存在
法國的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瓜達理(Félix Guattari)合著寫了《一千個高原》(Milles Plateaux)一書。他們兩個人認為西洋人的思考,是被一種思想給纏住,這種思想就是「一切都是從一個絕對者展開」。德勒茲與迦達利把這種思考方式比喻為「樹」,而這種以樹狀為模範的思考方式,經常會存在著「中心」,這種思考方式,有時候會經常把不被體系所編入的東西排除掉。舉例來說,我們在探討自然界時,我們會容易以有體系的方法,基於一個原理或秩序,將所有的存在加以統合,例如:在「存在」這個範疇之下,分出生物與無生物,生物之下分出「動物」、「植物」,在「植物」這個範疇下面,依不同的特性而把各種不同的植物,加以分門別類的,在「植物」這個範疇之下,依不同特性而把各種不同動物加以分門別類。
此外,與樹狀思考方式有關的是辯證法;辯證法的方法,是把對立的意見加以統一,以達到更高層次的知識的方法。在黑格爾的想法裡,透過這個辯證法最後會到達絕對知,而透過絕對知可以認識絕對者。
德勒茲與瓜達理他們兩個人就提倡「莖」(rhizome)的想法以對抗「樹狀」的思考方式。各位可以先想想看樹木下的根的更下面的莖的樣子,這種「莖」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也沒有中心,它像個無限伸展的網狀一般,在這個網狀當中,莖枝會衍生出許多的莖枝,一切都是中間、都是間奏曲,莖是縱橫無盡地擴展著,它不會把各式各樣的東西,乃至價值加以統一,而是把差異當做差異加以接受。
四、即使是多麼不顯眼的存在,卻也是支撐起這個世界,所不可欠缺的存在
佛教的華嚴經中說:當佛陀成正覺而開悟的時候,大地是清淨的,是用各種寶物與各種花裝飾著,充滿著香氣。佛陀所看到的世界是各種的花,如:大的花、紅色的花、白色的花……等美麗而加以裝飾的世界。這個真實的世界,是不會捨棄任何一個東西的世界,無論是田野的花或是山上的花,乃至路旁的野花,或是像一輪花朵般微小的我,都參與到這個雜花所裝飾的世界,即使是極其微細的花朵,卻也是這個莊嚴的世界所不可欠缺的。這種「雜華嚴飾」(眾花嚴飾)的思想不外是「莖狀思考」方式的顯現。
五、真正的寬容,就是對於差異加以承認並接受
國內的民主雖然已發展多年,但是受到傳統國民黨樹立絕對者一領袖的作法與剷除異己、敵我分明之文化的影響,政治的對立,採取激烈的對峙形式,仍未有緩和的現象,而社會內部的對立,使得諸多議題,很難產生理性的討論,例如:同性戀的議題即是。追本溯源,這是可以在獨尊儒術的發展當中找到答案的,亦即我們可以在「排除異端、異己的文化」當中找到這些現象的根源。如何建立對於差異承認丶並接受的文化是台灣目前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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