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文化
對中共來說，文化永遠是政治。在動盪不安的1960和1970年代，中共攻擊了傳統文化的幾乎每一項元素，稱其為封建資產階級的壓迫，必須反對或禁止。然而，隨著毛澤東思想的意識形態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消褪以及經濟開放，中共的統治需要比較不帶革命色彩的正當性基礎。中共選擇了民族主義作為替代品，強調中國和中國人民的獨特性，要克服被殖民強權欺侮的歷史恥辱，在世界舞台上重獲大國的正當地位。艾嘉文（音譯）在她對中共如何在政治上利用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中說，「中國傳統文化被黨國用來填補官方政治教條消褪後在意識形態體系留下的空白，也用來對抗西方自由主義對中國政治和社會的影響。」
然而黨──尤其是習近平領導的黨──並不滿足於只讓人去挖掘傳統文化的屍骨，而是非把自己當成傳統文化的合法監護人不可。什麼才叫真正的中國文化，是由黨來決定的，所以文化永遠屬於政治的範圍。
中共的「文化走出去」戰略始於2011年在全國人大上印發的文件，到了習近平時代加大了力度，然而其輸出的並不是中國文化，而是「紅色文化」，也就是中共的價值觀。正如《人民日報》一篇文章所說，「努力捍衛和鞏固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就成為當前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發展的一項戰略任務。」中共中央旗艦理論刊物《求是》的前副總編劉潤為在2017年一篇文章中，把「中華傳統文化」和革命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做了區分，而前者必須服從於後者。劉潤為是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會長，他說「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一經黨和人民實踐的創造性轉化，也就脫胎換骨，變成了紅色文化。」紅色文化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
2017年，中央社會主義學院的楊林在《求是》發表〈以文化認同實現統一戰線的最大動員〉一文，強調統戰工作中「文化認同的戰略作用」。兩年後，中央社會主義學院的特約研究員林堅也闡釋了黨應該如何以文化外交深化對海外的影響：「其目的是樹立國家形象、提高國際地位、擴大國際影響力」。文化交流是「大統戰」的一部分，要「發揮共同價值觀在凝聚人心方面的作用」，提升中國在海外的影響力。
保利文化
近年來，保利文化公司在西方首都的上流文化圈聲名大噪。保利文化在2005 年讓中國愛樂樂團到美國、加拿大和歐洲巡迴演出，接下來幾年又陸續贊助了倫敦愛樂、柏林愛樂和維也納約翰史特勞斯管弦樂團的演出。2017年，保利文化和舊金山歌劇院聯合製作了一齣歌劇。保利文化還成為2018年倫敦設計雙年展的「頒獎典禮首席贊助商」，公司主管及其親友不僅在英國外交部受到了「高規格接待」，並參加了「格魯喬俱樂部的獨家VIP派對」。但如果保利不是和中國軍事情報機關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這些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保利文化屬於中國保利集團旗下，這是一家名列世界五百大的神秘財團，其資產在2018年有將近一千四百億美元。中國保利集團起源於1984年成立的保利科技，當時是中信集團旗下的國有軍火製造公司。中信集團則是國有投資公司，在加拿大等地有龐大投資。保利科技和中信集團都是解放軍總參謀部（現名為中央軍委聯合參謀部）的掩護公司，到現在還是如此。保利科技在1992年成為中國保利集團的子公司。這個集團從製造軍火到貿易到房地產無所不做，近幾年來又投入上流文化。保利文化成立於2000年，2014年在香港證交所上市。（保利的法律顧問是一家總部設在倫敦的全球法律公司──高偉紳律師事務所，華為也是他們的客戶。
從一開始，保利集團的高層就由太子黨掌控，這既確保了集團和黨的關係，又使它在黨內保有一定的獨立性。雖然它是一家國有企業，但是紅色貴族在這家企業有金錢利害關係。保利集團的首位總經理是賀平（現為名譽董事長）。他是解放軍資深將領〔賀彪〕之子，從駐華盛頓使館武官（情報官員）幹起，一直幹到解放軍少將。他娶了在中國掌權二十年的鄧小平之女鄧榕。（鄧榕在1979年到1983年間也曾在駐華盛頓使館工作。）
保利集團和保利文化的現任董事長徐念沙當過海軍艦長和房地產開發商。他是中共高幹，資深全國政協委員和外事委員會委員。（說也奇怪，義大利政府在2017年頒給徐念沙騎士星章，因為他「促進中國和義大利的交流合作有功」。）保利文化總經理及旗下數家子公司的董事長蔣迎春也是北京市人大代表（也就是在北京市相當於全國人大的橡皮圖章市議會）。
保利文化除了幫保利集團賺錢之外，還要負責和外國菁英交朋友、提升中國在文化事務上的國際地位。我們可以把保利文化看成「一帶一路倡議」中「文化走出去」的一隻手臂，與一帶一路國家的藝術團體合作，一年舉辦五百場演出。保利文化還和知名機構合作，例如哥倫比亞大學、林肯中心、耶魯大學和大都會藝術博物館。2017 年，保利文化旗下的青少年室內樂團在科隆大教堂舉辦「中德友好演奏會」，主辦者是德國華人華僑聯合會主席李阿平。樂團也訪問了聯合國在維也納的總部。
保利文化有上百間子公司，其中有保利拍賣，現在是世界第三大的藝術品拍賣公司；以及劇場經營公司和電影院投資公司。還有一家保利當代藝術公司，「為企業提供以當代藝術為主的綜合解決方案」，其藝術諮詢與策劃服務能「帶動企業空間商業效益、提升企業品牌形象、創新企業文化。」保利當代藝術「培養和聚集高淨值客戶」。其位於北京的博物館專門收藏從海外買回的中國藝術品。
保利文化除了幫保利集團賺錢之外，還要負責和外國菁英交朋友、提升中國在文化事務上的國際地位。圖／保利文化的官網中列出的旗下各大劇院所在。擷自保利文化官網
2015 年，保利文化在溫哥華設立北美總部，還開了一家藝廊。據報導，保利之所以選定溫哥華，是因為香港出生的溫哥華貿易廳長屈潔冰強力遊說。還有，在溫哥華設基地應該不會像在美國受到那麼多審查，因為它有解放軍背景，再加上保利集團另一家子公司保利科技在2013年因為軍售伊朗、北韓或敍利亞而受到華府制裁（美國沒有指明是哪個國家）。「保利文化北美」的辦公室設在屈潔冰選區服務處同一棟大樓的同一層樓。公司總經理陳宜的背景尚不為外界所知。
在溫哥華北美總部的成立典禮上，保利文化和保利集團高層與英屬哥倫比亞的政商菁英彼此交流。2017年，溫哥華交響樂團和保利文化北美簽署諒解備忘錄，雙方將合作舉辦演出和推廣中國演奏家與藝術家。交響樂團的董事會都是溫哥華的企業菁英。
溫哥華有大批華裔人口（原來大多數是香港移民，近來則多數來自大陸），向來是統戰活動的溫床，文化領域只是其中之一。2019年7月，一些英屬哥倫比亞政治人物在中國統戰官員見證之下，替一個新的統戰團體舉行了揭牌儀式──溫哥華中華文化促進會。中國駐溫哥華總領事孔瑋瑋、教育參贊郭軍和領事館的統戰工作幹部都出席了揭牌典禮。出席者還有加拿大聯邦眾議員關慧貞、喬．佩斯西佐利多（他被報紙批評和華人犯罪組織來往）以及省議會議員屈潔冰。
當溫哥華市和英屬哥倫比亞省決定與西門菲莎大學合作設立華裔加拿大人博物館時，統戰組織也想插手。這個計畫的主事者是英屬哥倫比亞省貿易省務廳長周烱華。周烱華是溫哥華中華會館的前理事長。中華會館是知名統戰組織，2019 年曾集結超過兩百個華人團體在報紙大登廣告譴責香港「激進分子」，支持由北京背書的香港政府。2019年9月，中華會館在中國城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週年，周烱華和加拿大國防部長石俊都出席活動。石俊慶祝中國國慶一事受到強烈批評，因為康明凱和斯帕弗兩個加拿大人受華為事件波及，還被關在中國監獄之中。
據報導，周烱華在2018 年12 月到廣州去和中國官員商討新博物館的計畫。博物館在設定加拿大華人移民史大事記時，把影響當地華人最大的天安門屠殺和香港移交中國等事件都給略過。這份大事記只注重符合中共歷史敍事的事件，例如種族歧視的人頭稅和其他殖民主義對中國人的羞辱措施。來自香港的加拿大華人只能自己填補空白。
※本文轉載自《黑手：揭穿中國共產黨如何改造世界》（左岸文化，2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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