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社會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人!」慘遭殺害的劉小妹母親,淌著淚、忍著慟的告白,重擊著每一個台灣人的心。
為什麼社會出現如此恐佈冷血的人,能傷害無怨無仇的無辜孩童?也在每一個人心裡形成恐懼與疑惑。從歐美的校園槍擊、日本的無差別殺人到台灣的捷運砍人和街頭殺童,「無由來的恨意」似乎潛藏在社會的角落,瞬間就能掠奪我們尋常的幸福。
恨意從哪而來?如何不再讓這樣的人出現?把矛頭對準精神病患,把這些人關進醫院,就能「消滅」所有恐佈份子,保障全體的安全嗎?很遺憾,這個考驗著台灣、也考驗著全球已開發國家的難題,在在顯示:它的恨意不是單一來源、它由整個社會的資源分配、公平正義、家庭結構、教育體系、人際關係全面蘊釀擴散而來….。
是的,無差別殺人魔,不是一種精神病,它沒有特效藥。
預防一:減少社會底層的被剝奪感
「所有的壞人都是好人變成的」如同電影《無間道》裡的這句典經台詞,捷運案的鄭捷、殺女童案的王嫌,他們會變成無差別的殺人魔,都有一段自身與環境交互影響的過程。
台大兒童精神科醫師丘彥南指出,我們不得不承認,世界並不完美,人類本身就有缺陷、但社會也有缺陷,有些先天生物特質上容易經由環境的不公誘發出偏差與激憤,包括校園裡存在的不適任教師,造成一些邊緣的孩子,從小就被排擠;進入社會後,底層勞工未被政府妥善照顧等等被剝奪感。再更擴大來看,精神醫療的資源又不足夠去照顧每一個人格、情緒或精神有狀況的人。環環相扣,造就了公平正義失衡,誘發這些人格特殊者的偏激。
以專業名詞來形容,這些人即會演變成「反社會人格」,對社會規範不滿,以犯罪衝撞體制。衛生福利部桃園醫院顧問醫師、輔大法律系助理教授吳文正說,這些人,或許小時候罹患「品行疾患」(conduct disorder),在班上看起來比較容易有違規行為,不受同學及師長的歡迎,於是漸漸由人際關係中被孤立,但社會對他們的需求也不了解。
台大醫院新竹分院精神醫學部主任詹仁輝觀察,以台灣最近幾起隨機殺人的事件來看,嫌犯明顯的有幾個特徵,例如長期失業、家庭支持度不好、自尊心低落、生活空虛染上毒品,又因為使用毒品加重精神症狀,才變成惡性循環。
詹仁輝說,要看一個人是否有人格障礙,可以從「情緒穩定度」、「人際關係」和「衝動性」去看。有人格障礙者,情緒起伏大、個性衝動,動不動就要罵人打人、欺侮弱小,不遵守社會規範、不管別人想法,破壞公物、人際關係多半不好。而且人格障礙者對事情的反應有時候會異於常人,「例如聽到難過的事反而冷笑,聽聞悲傷的事沒有表情反而顯得開心,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預防二:加強18歲以下孩子的校園輔導
教育,往往是出錯的第一步,也是彌補的第一步。
詹仁輝表示,人格的養成在18歲之前是重要關鍵,18歲之後大致定型,較難再改變。「當高中或大學發現有人格問題的學生,學校輔導室就要先介入,看能不能扭轉一些偏差的想法和行為。」
吳文正進一步解釋,反社會人格者有一種傾向,中年之後,可能因為體質變化、社會歷練等因素,對體制規範的衝撞狀況會減緩,反社會人格會降低。這更凸顯了,若能在這些人青少年之前就積極介入處理、多給予諮商,增加一些預防犯罪的「保護因子」,改變他們的行為模式和價值觀,度過中年後,他們制造犯罪和危害的風險可能會降低。
詹仁輝說,人格疾患也可以藉由行為和心理治療加以改變,也可以用藥物輔助,控制焦慮憂鬱和衝動性,不過「人格很難完全改變」,在人格養成之前好好防範才是王道。
預防三:增加鄰里間的關懷與連結
詹仁輝說,學校和家庭是第一線,當出社會之後,家人或同事朋友要注意,當判斷這個人情緒異常、個性衝動、行為暴力乖張,務必協助就醫,請精神科醫師給予專業治療。若個案未進入醫療體系,即便真的有人格問題或精神疾病,衛生單位和社政單位也無從掌握、不可能主動訪查,沒有著力點,要進入醫體體系,確定有精神病症才會向上通報。
「體系都在,只是要加強聯繫。」詹仁輝說,以砍殺女童的王嫌來說,為何家人和里長鄰居都沒有通報?大家都覺得他看起來怪怪的,卻都沒有通報,社政單位也不知道,如果早點知道帶他去治療,或許也能遏阻悲劇。
預防四:維持人與人之間愛的溫度
吳文正說,發生驚悚的隨機殺人,往往讓人與人之間築起了不信任感,大家對出現異狀或有需要幫助的人,不敢再伸援。但是,如果因此造成人際間更加的疏離,恐怕只會讓問題更加惡化。吳文正呼籲,「台灣千萬不要因此失去最美麗的人情,因為唯有愛與關懷,才能讓恐慌不再蔓延。」
現代社會忙碌,家長多半是雙薪家庭,小孩又忙著補習,家長缺乏關注、易忽略小孩在想什麼,就像犯下北捷殺人案的鄭捷,他的父母也不了解他在想什麼。加上電子產品盛行,很多家長回家也在玩電腦、滑手機,造成與人孩的疏離更大。
詹仁輝也認為,早期人格受先天基因、家庭環境和學校成長的人際關係等多重面向影響,其中家庭和學校教育是根本,要養成正向善良的人格,建議多多推廣生命教育和愛的教育,讓學生學習尊重別人、尊重生命、愛護動物,比較不容易有暴力傾向。
詹仁輝說,要解決問題不只從精神醫療體系下手,還有經濟、社會、教育和法律等,例如減少失業率、針對這類人是否採用嚴刑峻法等,不能靠單一系統解決,而要視為複雜的社會問題。「大家都要反省,大家都是結構內的一份子。如果沒有做什麼措施,可以預期未來類似案件還是會再發生。」
誠如堅忍理智的劉小妹母親悼念愛女的那句話:
「我真的很希望能喚回些什麼,喚回些愛,喚回些什麼,讓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