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標題【民報】隱遁者七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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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遁者七等生

 2017-03-10 19:35
七等生是個孤獨的小說家,他最後出現的作品是1999年,之後輟筆專攻繪畫。圖/彭瑞金提供
七等生是個孤獨的小說家,他最後出現的作品是1999年,之後輟筆專攻繪畫。圖/彭瑞金提供

七等生本名劉武雄,苗栗通霄人。出生於日治時代的1939年,卻是戰後受教育的第一代,畢業於台北師範學校的藝術科,一直擔任國民小學的教職。1960年代初開始寫作,主要的作品都完成於1960及1970年代。寫作之餘,他也是畫家。1980年代以後,顯然他投入繪畫的比重已經超過文學。遠行及遠景出版社分別在1976年及1986年出版過《七等生小全集》及《七等生作品集》;2003年,遠景再重新編排出版《七等生全集》,不分文類,依出版年代編成,凡十冊。他最後出現的作品是1999年。

七等生是文壇的獨行俠

除了1960年代剛寫作不久,參與過《文學季刊》的創辦外,七等生是文壇的獨行俠。他的特立獨行,顯現在他的文字風格和與眾不同的文學觀。七等生是從自取的筆名便可傳達許多訊息給讀者的作家。在那個人人都想當人上人,事事都要爭第一,成為優等生的時代,七等生不僅放棄爭第一,自願直接下降當「七等生」,他傳達的是怎樣的叛逆或反諷訊息,豈不是重重敲打了整個社會、時代的腦袋?

七等生主要文學活動的1960及1970年代,正是台灣文壇吹「現代主義文學」風的時代,套一句剛過世不久的陳映真的說法,許多人嘴裡嚷的「現代主義文學」,「不但是西方現代主義的末流,而且是這末流的第二次元的亞流」。意謂許多人理解的「現代主義」只停留在口腔。相較於不把現代主義掛在嘴上的七等生,他的作品的探索與省思,無論是表達的形式和寓意,反而常被文評家認為是台灣現代主義文學的異數。

由於一般從制式教育走出來的讀者,很難理解七等生的小說故意衝撞現實或傳統,產生迷惑、混亂或荒謬帶來的再思考的價值與意義,七等生的作品也就爭議不斷,他可以說曾經是爭議性最多的小說家。以多年後、澄清之後的今天來看,七等生文學的爭議,和當年波特萊爾被指離經叛道,百年後卻成為法國文學之寶的例子相似。文學如果都是一目瞭然,也就不成為文學了。

爭議性最多的小說家

創作高峰時期的七等生,幾乎每出現一篇新作品,都能獲得熱烈討論。雖然不乏「佳評」,但正面的評價始終不如負面的多。然而閱讀者的不解,並不代表作品的不能解或無解,即使是掌聲響亮的叫好作品,也許只是一陣風,吹過就沒有了。讀者對七等生的不解,也許可以看到七等生作品的耐人尋味或藏得很多很深的一個面向。這裡借喻七等生的一篇小說題名「隱遁者」,這不是說七等生有隱逸的思想或行為,只是說七等生「說話」、表達的一種方式,打開大門、門戶洞開,不是他的文學風格。

從〈放生鼠〉、〈我愛黑眼珠〉、〈精神病患〉、〈僵局〉、〈離城計〉、〈削廋的靈魂〉、〈沙河悲歌〉、〈散步去黑橋〉到〈譚郎的書信〉都是七等生受到廣泛討論的作品。對於執著於討論一定要有答案、結論或道德是非對話的讀者,閱讀七等生,可能是一種痛苦、一種煩惱。但那不是七等生創作的目的,他只是要和閱讀者一起思考。

譬如〈放生鼠〉裡,把捕鼠器捕到的老鼠帶到河的對岸放生,設若從養老鼠咬布袋的固定觀念想,老鼠是危害人生活,可能造成財務損失的「害物」,必設法除之以絕後患,不是直接在籠子上灑上汽油,點火燒死,就是用熱水燙,放進河裡淹,至不濟也要亂棒打死,豈容得了牠苟全性命?絕無放生之理。但人們何獨不去思考,毒蛇都有人放生,放生老鼠,又算什麼?〈放生鼠〉或許不在探討老鼠該不該被放生,而是在質疑,誰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如果放不掉「老鼠就是會咬布袋、偷吃或糟蹋食物」的成見,自然就沒有其他生命思考的可能。

高頻率被誤解誤讀的作家

此外,被討論更多的是〈我愛黑眼珠〉。男主角李龍第被暗示是吃軟飯的男人,帶著食物和雨衣準備去接下班的太太一起去看電影,不料來不及接到太太,就遇上洪水來襲,只好爬上屋頂避難。李龍第發現身邊的女子——七等生還特別強調,他是李龍第不認識的陌生的妓女,需要食物和雨衣時,就把要送給太太的食物與雨衣給了她。結果恰巧也在對面屋頂上避難的太太晴子看見了,大聲責罵李龍第的不是,他竟對陌生女子謊稱不認識該女子。

這篇小說遭受社會上普遍的道德檢驗,甚至人身攻擊作者的道德觀。七等生或許有啞巴吃黃蓮的難以對話。普遍略過七等生要和讀者大眾對「存在」的對話,難道「道德」指的是那種永遠只在嘴上說說,卻永遠做不到的事嗎?在洪水隔絕的世界,李龍第難道要放著眼前、身邊的垂死不救來顯現對太太的忠貞或愛嗎?似此,七等生的現代主義文學是走在大多數同時代的讀者前面的,所有的爭議都是時間差引起的。

也許七等生一輩子都保持著孤鳥型的創作心態,但他的文學沒有逃避。小說中除了有呼之欲出的七等生之外,其實他的小說和時代、社會是氣息相通的。他的小說,對戰後的戒嚴政治、工商化社會帶來人的疏離冷漠、物欲橫流、道德淪喪.…,他不僅有感,也用不同於他人的文學表達方式,也發展出他的批判方式。對於一個高頻率被誤解誤讀的作家,能夠不斷地奮進、堅持,的確令人敬佩。不過,從被誤解誤讀中,作家也肯定從中得找前進的力量。隱遁者七等生並沒有把自己藏起來,他只是始終都在自己的那個角落。

【本文取材自民報文化雜誌雙月刊】
2017年/第17期(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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