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種低級的文宣才能動員人投票?『幹』字寫那麼大一個,低級趣味,還『綁架朋友投票』,有沒有一點法治的觀念?」吃過晚餐的政忠對這手機邊滑邊罵,屁股還沒落座在沙發上嘴巴不停叨念:「搞這啥『出關播種』,胡來!這些兔崽子真要掌權,不知道無法無天到什麼程度。」玉琴瞄向從廚房走出來的女兒,這時丈夫政忠提高音量「這些貨色想改變國家、改變未來?國家的悲哀。」玉琴預期本日政論實境秀又要開演了。
「爸!你這樣講話就有比較高級?講法治,014沒事、大巨蛋沒事、黑心油沒事,這個政府把大家當白痴,我們就真的當白痴啊!呼吸有空汙、吃飯有黑心油、山不成山,河不成河,就為了一點點可笑的錢,把環境搞成什麼樣子。什麼都拿經濟來唬人,高級,這樣很高級。分到一點點餅乾屑就感激涕零,在愚民政策下面沾沾自喜。」
「操!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要回過頭來教訓老子。你要真有本事,就不要跟我伸手拿半毛錢,......。」
砰!
女兒轉身進入房間,關門聲音如轟天雷。這三個多月來,只要女兒在家,客廳就是戰場,太陽花學運時和老爸吵過好幾輪,女兒伶牙俐齒,惹得她爸好幾次揚言要把她趕出去。不過,當時忙著抗議的她,多半沒有時間回家。太陽花風暴,好不容易平息,隨著大選投票日的逼近,今年第一次有投票權的女兒,和同學「衝」這、「衝」那,她知道女兒已經很努力擠出時間回家陪爸媽吃飯,只是老公像專程等女兒回家吵架一樣,見面就想逮她訓話。
台灣女人的韌性
玉琴夾在這父女之間當夾心人,老公嘴上說不贏就怪玉琴把女兒寵到無法無天,讓乖巧聽話的小甜心變成「街頭暴民」,連「數典忘祖」成語都出來了;女兒這邊偶而也會掃到颱風尾,認為老媽沒有平權意識,被沙豬老爸吃得死死的,玉琴不想火上添油,只能無奈的說:「對!對!對!」。
父女之間的戰爭,玉琴能做的就是默默打電話去有線電視台把電視給剪了,省得政論節目一撩撥兩個又吵個沒完。說起來,比起當年鐵桿深綠的小叔和忠貞深藍大伯兩人為了支持對象不同而大打出手的情形相比,玉琴覺得父女倆人的口角,只要不惡化,還算在忍受範圍內,她自嘲這是台灣女人的韌性,但不無幾分道理,自小她看到的男人高談闊論,善後收拾通常都是女人。
選舉結果只能符合一方期待,她見過公公當年因為政黨輪替,終日和老鄉在未改建的眷村鬱鬱寡歡的湊合著邊喝酒、邊罵人的光景,落寞無望的神情是她不願意再見到。本來以為這次大選氣氛冷,生活可以比較平靜,但顯然只是換個方式交戰著,讓玉琴更擔心的是老公憤怒的情緒的有點不尋常,而且已經有一段時間聽不得別人不同意見、容易煩躁、疲憊、沒耐性、夜裡也睡不好,現在又把焦點放在與女兒政治主張的對立面,光是想到開票之後光景,玉琴就愈想愈頭大。
小子革命,老子是箭靶
較諸以往激情的選戰,台灣的選舉氣氛漸趨平和,除了傳統藍綠對峙,林立的小黨,特別的是新生代的力量開始發聲,讓許多家庭在這此選舉過程中赫然驚覺「吾家有女(子)初長成」,一晃眼,昨天的「小乖」、「小寶貝」今天喊著要當家做主。
政治與宗教是最難被撼動的信仰,自己一手養大的子女如果主張與看法和自己依樣,盡管有傳承的欣慰,但隱約冒出「長江後浪推前浪」想法,仍會讓人心驚,因為沒說出來的「前浪死在沙灘上」,是宿命啊!至於與晚輩意見不同的,心中的翻攪就更折騰了,「自己拚死拚活為了這個家,然後那些傢伙開始說你霸著位置把世界鬧糟,小子要革命,老子成為箭靶。操,我們怎麼這麼衰。」迄今,已經聽過幾個雷同的抱怨。
首投族觸動父母敏感神經
家裡有首投族的父母年齡差不多在中壯年,一場選舉不只是選舉,還是生活的具體投射。因而,在個人的小宇宙,選舉結果帶來的不只是政策面上的變動,還有更深層的個人生存的價值與信念在被鬆動著。前面提到政忠面對女兒毫不妥協的主張,表面上的憤怒之下,隱藏的可能是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與不安,難以言說的被時代巨輪輾過的惶恐。政忠與他的同輩或許人還在權力之巔,但誰也沒有把握明天依然位子還在,又或許引以為傲的成就,卻反被非難與指責,後生可畏刨根挖底的挑戰,觸動的是敏感的中年人神經。
步入中年的人很難承認自己年紀變大的事實,身分證上的年齡與心理上的認知是有差異的,自己認為歲月不會催人老,但是周邊生活現實會逼著人不得不去面對它,自認為仍是帥哥型男,年輕的同仁已經私下喊你大叔,家庭、事業、健康、體能都在悄悄變化,而那「翅膀長硬了的子女」在精神上「弒父」求獨立,叫人難受的緊。
因為忌妒只好端出架子
李宗盛的《山丘》裡說,「也許我們從未成熟,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儘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無知的索求,羞恥於求救,不知疲倦的翻越每一個山丘」,把中年人心境寫的很貼切。不願意改變的中年人,沉浸與緬懷於曾經,試圖在忙與盲於找出口,而指責他人則是逃避現狀最容易的方法。有時,看著子女的茁壯,是會帶著忌妒,無意識的想要證明我仍是王,於是就擺出為人父母的架子,想要壓倒對方。
玉琴對老公的擔心是有智慧的,中年人這個階段會遇到不少關卡,尤其是男人不善於開口求助示弱,常轉由其他形式來處理這樣的焦慮,如外遇就常在這階段發生。這個階段的人需要支持與陪伴,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是被需要的。玉琴不在父女之間的紛爭中選邊站是聰明的,台灣父母常是愛小孩更勝於愛另一半,容易就和小孩形成同一陣線孤立對方,把另一半推到邊境,中年夫妻要勉力將彼此放在第一順位。
選舉只有一時,生活才是長久的
選舉是一時的,但是還是要注意,研究發現,有心血管疾病者,支持對象敗選引發心肌梗塞增加的危險性是5到10倍,支持對象勝選情緒過度高亢,一樣有風險,注意開票之夜心情不要起伏過於激烈。選後,高度投入選舉者,萬一支持對象落選有人會出現失落、憂鬱、憤恨等症狀,支持對象當選後,也可能一時之間失去努力目標而感到空虛。
選後的這些是情感上的反應,傾聽與陪伴是最好的方法,不要再試圖口角爭春秋,而是要讓生活早早回到常軌,至於那被子女挑動的敏感神經,給自己一點時間,慢慢接受子女已經長成,這是中年人成長的重要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