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事件在台灣解禁30年來,許多二二八的史實逐漸被挖掘出來,各地的二二八紀念碑或紀念公園紛紛設立,未來還會持續增加。
其中最特別的是雲林縣的古坑鄉,一個鄉裡面,就有一座紀念碑、一個二二八墓園,還有一處雲林縣二二八紀念公園。
以死傷人數或戰鬥的激烈程度而言,雲林縣不會比嘉義、基隆及高雄等地慘烈,但大多數地區如基隆、宜蘭、花蓮等地靠海,多數受難者直接被丟入大海,無處收屍也無從統計人數;台北市、台中及高雄等地的無差別屠殺,則因為屬人口稠密的都市,不是草草掩埋,就是由家屬私下塞紅包領回安葬,或是由善心人士偷偷予以收屍供奉,大抵很快就被處理掉。
只有古坑鄉,因為地處雲林縣最東邊,和南投及嘉義兩縣交界。1895年乙未抗日戰爭民兵在八卦山戰役慘敗後,以柯鐵虎為首的游擊隊即以古坑山區的「鐵國山」為根據地,和擁有現代化裝備的日軍對抗6年之久,可見該地的自然條件是最佳游擊戰基地。
二二八事件中,除了台中的二七部隊採取武裝對抗之外,雲林方面由出身彰化二水的斗六名醫陳篡地領軍,串連嘉義等地學生兵與民兵及阿里山的原住民,奮力保衛鄉土。國軍派兵鎮壓後,民兵打算退守嘉義山區,卻在古坑和梅山交界處的崁腳一帶遭到國軍襲擊,並就地掩埋,因該處旁邊就是墓仔埔,地主唯恐被任意占用、造墳,特別以3塊石頭在掩埋處做記號,以為辯識。
財團法人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得知此事後,經過一番調查訪問,於1997年11月會同古坑鄉公所挖掘,共挖出13具零碎不全遺骸,還挖出鋼盔、槍彈、飯盒等遺物及一些牛骨(國軍射殺時,正好有一位古坑在地農民牽牛路過也被殺死,農民家屬自行領回安葬,牛隻就陪著烈士一起埋骨溪畔半世紀)。
據前梅山鄉農會總幹事吳則叡在接受口訪時表示,發生地在距今國軍第七訓練中心不遠的「崁腳橋」附近,那時還沒有橋,三月初,有來自斗南、朴子及北港等地的民兵,分乘3部車要過河,他們先在溪底鋪石頭,第1部已經開過梅山這頭,第2部拋錨,大家去推車,就在推的過程中,等候在崁頂的國軍開始掃射,事後統計,全團共有46人死亡,其中有的是被綁在樹上刺死的。後來被以5人1坑,就地掩埋,所以那個地方傳說鬧鬼。
再根據10年前陪同挖掘的前古坑鄉長林慧如表示,因為時日太久,挖掘出來的殘骸究竟有幾具?身分誰屬?已經難以辯識,只有受難家屬張秋梧女士根據目擊者口述及小時候家人的描述,堅信他的父親就是埋骨於此,此外,古坑鄉公所雖經公告,仍舊無人認領,因而由二二八基金會出資,古坑鄉公所承辦,於2000年11月在埋骨處,設立「古坑二二八紀念碑」。
林慧如是前520農民運動總指揮林國華的女兒,政大畢業不久,鄭南榕自焚前後那一陣子都在鄭南榕的時代雜誌社幫忙,她是相當堅持理想堅守原則的政治人物,非常重視這件二二八史上保存最完整事件現場的發現,原本打算在發生地建立更正式的紀念公園,卻因土地取得問題,轉而在知名的古坑綠色隧道旁現址興建「雲林縣二二八紀念公園」,並在以「228」為發想的紀念碑下面,設立「二二八紀念館」,把當年戰士們的鋼盔、槍彈等文物置於館內展示,可惜因囿於人力及經費考量,每年只在二二八當天開館展示,其他時間大門深鎖,無法供人進入憑弔。
林慧如任兩屆古坑鄉長設了三處二二八紀念地.圖為她任鄉長期間處理公務情形。圖/古坑鄉公所網站
遺骸部分為表達敬意,特別在鄉裡的「崎坪坵示範公墓」,建了一個「記憶.希望.愛的二二八墓園」,把挖出的骨骸連同「陪葬」的牛骨,一併遷葬至此,公所每天都會有人為他們上香祭拜。
以一個地處偏遠的古坑鄉,由於鄉長的重視,可以同時設有3處二二八紀念地,反倒是當年帶領民兵的「首謀」陳篡地的故鄉彰化縣,至今沒有任何二二八紀念碑或紀念公園的設置,可見地方政府的重視與否,差別有多大。
古坑崁腳發現遺骸處設立的第一個紀念碑。圖/陳婉真
古坑「崎坪坵示範公墓」的「記憶.希望.愛的二二八墓園」。圖/陳婉真
位於古坑知名景點綠色隧道旁的「雲林縣二二八紀念公園」。圖/陳婉真
林慧如說,二二八是台灣近代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七十年來,中央政府從未積極處理,以她經辦這3處紀念地的經驗為例,絕大多數的經費是由財團法人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支付,基金會畢竟是當年為了發放補償金而成立的人民團體,經費有限,人力不足,政府放任這麼重大的歷史事件一切善後處理事宜不管,不但基金會做起來相當吃力,地方政府在配合上也感到力有未逮。
雖然事隔70年,二二八的史實探尋才剛起步,很多倖存的受難者至今不願回首,也不想把痛苦轉嫁給下一代,因此,二二八事件及接下來的戒嚴與清鄉連坐等措施中,究竟有多少人受害至今成謎,時間越久,事實的探究越是困難,但至少在70年後的今天,從諸多解密文件中已經可以確定元凶是蔣介石,而蔣銅像卻還屹立於每所學校校園、公共場所與政府機關大門口;首都市中心有一座偌大的紀念堂;課本上還要尊稱他為「先總統 蔣公」,如此錯亂的歷史認知,要如何讓學生獲得正確的史觀?如何教導學生是非與善惡的分辯?
我們看連發生於1975~1979年高棉的赤柬大屠殺,高棉政府都把當年集中營改為博物館,以警愓來者;日本兩處原子彈爆炸地也都成立國家級的紀念館,持續整理資料、比對當年的戶籍及地籍資料,逐一找出罹難者人數及姓名等資料以為紀念,每年並定期舉辦各項追思等活動,也是各級學校學生必去的校外學習場所...。這些都要透過國家的力量,才有可能做到,這也是國家應該盡全力去做的重要轉型正義事項吧,如果捨此而不為,那麼所謂中樞紀念二二八活動,終究還是和前朝一樣,只是虛情假義做個樣子,不但對不起二二八死難者,也對不起後代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