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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不曾褪色的記憶—記蘇振明老師和北市師青年社

 2020-12-03 14:00
作者(右1)和同屆青年社社員在三十年前畢業旅行合影。圖/作者提供
作者(右1)和同屆青年社社員在三十年前畢業旅行合影。圖/作者提供

1985年,師專一年級,到了選社團的時間,因為學校規定每個人必須參加社團,而且只能選一個,社團成績會列入群育分數,所以大家都很認真思考,究竟要選哪個社團。愛好寫作的我原本想參加文學社,可是大我一屆的國中學姊介紹我參加青年社,因為青年社除了寫作還有編輯。我當時並不清楚編輯是什麼,但是因為相信學姊的話,所以就和班上幾位同學一起加入了青年社。也在社團課第一次見到了蘇老師。

藝術家思考  品味獨特

老師那時候很年輕,滿頭黑髮,很有活力,南部的口音聽起來很親切。後來知道老師是台南師專畢業,主修美術,以前曾經在淡水水源國小任教,對兒童畫和樸素藝術特別有研究。畫畫不是我的強項,所以普師科美術課勞作課分開上,對我而言有點辛苦,某些技法很難掌握。可是只要上蘇老師的課,就會覺得老師上課的內容很豐富有趣。我很喜歡上蘇老師的課,因為很直接就能感受到老師對於藝術和生活的滿滿熱情,還有他身為藝術家獨樹一幟的思考和品味。而且,老師講的東西彷彿都會活起來,根本不會想要翹課。即使我不會畫,可是看到老師用畢卡索的〈格爾尼卡〉當教材教小學美術班,就覺得好了不起。後來我才知道,蘇老師擔任過《漢聲雜誌》與《百代美育雜誌》編輯。因此每次上社團課,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我的師專生涯也因為青年社,開始有了更多的色彩。

當時的青年社同時要負責每年12月校慶出版雜誌型的《北市師專(院)青年》,還有報紙型的《北市師專(院)月刊》,工作量算是很大。儘管學校會編列刊物的經費,讓青年社員不必為了找廠商贊助廣告而傷腦筋,但是如何進行各種不同文體的寫作,下標題的文字內容、字體還有級數,還有採訪、編輯、印刷、完稿等專業知識的學習和運用,也是辛苦的考驗。在學以致用的環境下,菜鳥的學弟妹們接受學長姐的帶領,再加上蘇老師的提點,確實成長迅速。《北市師專(院)青年》因為頁數多,所以是採取教師設計教育方面的主題,再加上青年社編輯自主設計主題的雙軌並行模式,兼顧質感與創意。製作的方式也是多元化:採訪、邀稿、問卷調查等,內容除了本校師生教育相關論述,也包含學生文學獎、攝影專輯、新詩、散文等。或許是豐富的內容獲得評審青睞,《北市師專(院)青年》在1985年獲得大專期刊獎第三名,1986年更榮獲大專期刊獎第一名。


《北市師專(院)青年》在1985年獲得大專期刊獎第三名,1986年更榮獲大專期刊獎第一名。示意圖/臺北市立大學圖書館提供

得獎當然是好事,但是我更懷念當時在社辦工作的情景。其實開編輯會議很辛苦,要絞盡腦汁想主題,想標題,有時邀的稿子期限到了還沒進來,沒有文章就要設法無中生有,可是並不是每次都那麼順利。可是我似乎具有為文章下標題的特殊能力,只要坐在社辦安靜五分鐘,不要跟我說話,之後適當的標題就會出現。也有人在大熱天一走進社辦,沒留意大桌上擺著尚未完稿的打字紙片就打開電扇,一時慘叫罵聲四起,大夥兒紛紛低頭找字的窘境,也是那個時代才有的回憶。

早年社團辦公室還在中正堂地下室的時候,蘇老師有一幅裱起來的書法掛在社辦牆上,白底下是薰衣草紫色的圓形,寫了兩字:「開朗」。後來我逐漸了解,為什麼老師是寫這兩個字,因為學校當時封閉的氛圍,還有刊物編輯的繁重壓力,再加上文藝少年特有的多愁善感,很多時候真的是開朗不起來。可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望著老師的字,彷彿老師就在身邊。好吧,想辦法讓難過少一點點。蘇老師平常也忙,不見得有空可常去社辦,可是如果編輯有任何疑難雜症去找他,他幾乎都有辦法處理,甚至於每年校慶前一晚的平安夜,為了讓《北市師專(院)青年》如期出刊,蘇老師還會陪著快要崩潰的總編在印刷廠熬夜。當時的行徑如今回想起來實在有點瘋狂,可是有老師跟我們在一起,那些瘋狂的行動就突然都變得很合理,讓我們因此站得更直,講話也更大聲。

也是到了最近幾年,蘇老師有回才突然提到:「當年學校派我擔任社團指導老師的用意,原本是要負責監視你們的。」我才回想起那時候老師的辦公室,是在訓導處的課外活動組,於是校刊文章還有社團外聘講師演講都要送審的記憶,就一整個回來了。儘管當時並沒有見過白紙黑字的校刊編輯規範,但是審稿制度一直讓當時的我們綁手綁腳,因為有些審查意見會很莫名其妙。其實我們多少也意識到,某些關於政治或是台灣的主題,因為比較敏感,不在那些偉大師長們所認可的範圍,所以我們也會有默契地讓心裡的「小警總」發揮作用,畢竟真正的警總就在學校隔壁,我們不希望真有那麼一天被帶進去。

啟發、關懷、付出、包容

可是真的讓人生氣的情形,是明明我們事先就自己退很多步,也設法用最中性、最溫和的方式書寫,但是只要送審,就會被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刁難,不讓文章通過審核。如果只是單純要我們修改某些字句也就罷了,可是最令人無法接受的狀況是來來回回送審修改好幾次,最後才來個結果是「不予刊登」,讓人如何信服?青年社某些社員總是氣得在辦公室咆哮拍桌,可是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覺得「青年社那些人很囂張,會寫文章有什麼了不起,一天到晚請公假,還那麼兇」。我自己就曾經遇到過某位陳老師,不知道我是青年社的人,在我面前對其他老師講了句:「青年社的(演講者名單)不要給他過。」曉玲(故萬國法律事務所律師)在屢次碰壁之後,只能無聲地在白紙上一遍又一遍寫著湯英伸的名字洩憤。當年我算是形象最溫和,不曾去跟老師拍桌子的人,可是不拍桌子並不代表沒有意見或者不在乎,那些疑惑與壓抑最後還是變成了不平與憤怒。

學長姐如果在刊物編排上和蘇老師意見不同,也是會跟蘇老師吵架,可是如今想起來,那時候就是想法直率,講話大聲一點而已,況且蘇老師是知道我們在想什麼的。學長姐畢業之後,蘇老師還是會問:「那個誰誰誰現在怎樣了?啊,他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然後就模仿對方瞪大眼睛一副要找人吵架的樣子。我知道蘇老師一直沒有忘記我們這些很奇怪,然後講話很大聲的青年社員,但是他一定想不到,我把他的樣子偷偷學起來去演歌仔戲!


作者與蘇振明教授合影於11月28日台北市立大學博愛校區,125週年校慶「逢十校友回娘家」活動。圖/作者提供

因為在校時曾經整理社團發展史,詢問了男生前兩屆(1979、1980年入學)的學長,大致知道青年社出身的學長姐和學弟妹有:林黛嫚(前中央日報副刊主編,作家)、許進富(北市公館國小校長)、虞志長(北市吉林國小校長)、陳致嘉(前交通大學教育研究所助理教授)、葉佳玫(北市國小英語教師,台大藝研所碩士)、李文秀(北市國小美勞教師)、張宗義(新北市重慶國小校長)、郭瑞芬(北市萬福國小校長)、范曉玲(故萬國法律事務所律師)、劉福元(駐美外交人員)、黃舜彬(北市國小教師,師大國文博士)等;師院畢業有林瑞娟(台東縣賓朗國小教師)、許懷中(北市國小教師)等人。

當年自覺有幾分才華,所以會認為一切的風光和榮耀都是自己努力表現掙來的。可是如今回首才發現,是因著蘇老師無私的關愛與付出,理解和包容,讓我們這些初生之犢能更勇敢突破個人與環境的限制。當年決定派蘇老師監視青年社的人一定想不到,蘇老師是以完全不一樣的形式,成功地打開了我們的視野,讓我們在盡情探索之際,也沒有忘記對社會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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