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今年5月28日是賴和前輩(1894-1943)120歲的生日,賴和是我最景仰的前輩之一,找出家中賴和的作品集、評論集及上網找到的新資料。重溫他的著作及有關他的評論,希望能學習及秉誠賴和的精神,對不合理及權威的社會抗爭,加強本土意識及創新除舊的精神,多為弱勢者出聲出力。此系列已寫過三文討論過賴和前輩,還因此探討《臺灣民報》的來龍去脈而寫了兩文。
大家說賴和是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跟日據時代的《臺灣民報》關係密切,探討後更覺得《臺灣民報》系統前後各刊,是台灣新文學的「搖籃」。順便一題,此文按照刊物原名,用「臺」或「台」灣,一般討論時採用「台」灣一詞。
去找更多資料時,發現有關台灣新文學的文獻很多,以前拙文說過,賴和前輩是綠、藍、紅各營都認同的人物。上網搜查文獻,用「台灣新文學」去搜尋時,發現不少文獻用簡體字寫。不但中國文學、學術及媒體等的各界人士,有些還由自稱是「統派」(有人說「被併吞派」)台灣人所寫。「意識形態」不同的各營,寫出的內容不太一樣。盡量找各陣營的不同的資料,此文是我自己的體驗及感觸。
〈鬥鬧熱〉前更早的新文學小說
上幾章中提到1979年的《賴和先生全集》,1994年出版的「台灣作家全集」這兩集的第一篇都是〈鬥鬧熱〉。這賴和發表的第一篇小說,登於《臺灣民報》1926年1月1日的86號。很多人都把這一篇〈鬥鬧熱〉當做台灣新文學的第一篇。假如要強調台灣跟中國的淵源以及「台灣文學是中國文學的一支流」的話,下幾段討論主要受日本及歐美影響的「台灣新文學第一篇」常被略過。這裡主要想說,台灣新文學的多元化,日本及歐美的影響很早就開始。
還有比〈鬥鬧熱〉這一篇更早,台灣人寫的新文學小說。謝春木先生以筆名「追風」用日文,於1922年7月在《臺灣民報》前身的《臺灣》雜誌上,發表了的〈彼女は何處へ(她要往何處去)〉。謝春木畢業台北師範後,到日本留學,就讀東京高等師範學校,1927年回台。擔任過繼承《臺灣》的《臺灣民報》的主筆,謝春木以後沒再寫小說,只在報上寫時論。
順便一提,此文被埋沒了幾十年後,鍾肇政等才全文翻譯,收入於1979年開始出版的《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的第一集,此全集1979年開始出版,共出版了12卷。謝春木1931年全家轉去中國,二次大戰後任職於中國駐日代表團幾年,以後仍回歸中國。那篇小說用日文寫,他沒像下節提到的幾位,寫那小說前,去中國訪問或留學。寫那小說,他受日本的影響比他後來回歸的中國應大得多。
更早的應該是用教會羅馬字 (白話字) 寫的短篇小說,最早的一篇是1886年1月在《台灣府城教會報》寫的〈日本ê怪事〉,沒作者名。教會報用白話字,寫新文學題材的文章其實不少,不單單小說,還有散文及報導文學,不只此文,以後還繼續不斷。跟上段謝春木的短篇小說一樣,幾乎沒人知道。若用「日本ê怪事」,上網去搜尋可找到登於《台語文數位典藏庫》(《台語文數位典藏庫》網站的原文及翻譯的漢羅版)的此文(封面圖),有原羅馬字及翻譯的漢羅版本。
大家認同〈鬥鬧熱〉為第一篇
賴和1926年在《臺灣民報》發表的〈鬥鬧熱〉,被大家認同為第一篇的台灣新文學創作,除因為《臺灣民報》流傳較廣,較有影響力外,另一因素是賴前輩用一般民眾較能認同,那時代較通俗及口語化的「台灣話文」,請看拙文〈賴和前輩120歲生日回顧(2) :抗議、本土及創新 〉中有關此「台灣話文」的討論。他的〈鬥鬧熱〉原稿有兩份,完稿那份上端還寫上登於「台灣民報86號」(圖2)。
圖2.〈鬥鬧熱〉的原完稿第一頁,來自《賴和手稿集;新文學卷》,謹謝賴和文教基金會。
羅馬字(白話字)的台灣語文,一般只於基督長老教會系統通用,教會人士不多而不能普遍於一般民眾。隨教育的普及,1920年代懂日文者已相當普遍,一般民眾仍認同那時流行的台灣白話文。只不過再幾年,日文漸變成台灣人作家的主流語文。必須一提,早期的《臺灣民報》系統的雜誌,討論台灣人應該改革,用白話語文時,舊文人大加反對。
當然不會只是這一篇〈鬥鬧熱〉,就說《臺灣民報》是台灣新文學的搖籃,賴和是台灣新文學之父。〈鬥鬧熱〉出版之前之後,賴和在《臺灣民報》有不少新文學的作品,也有其他不少人討論有關寫作及普及的台灣話語文。下節會討論外,也請看下章賴和其他作品跟《臺灣民報》系統報刊的討論,更可說明為何《臺灣民報》是台灣新文學的搖籃。
這「鬥鬧熱」不只是一篇文章的篇名,幾乎可說是台灣新文學的「代名詞」,最早紀念賴和前輩的活動,就稱為「鬥鬧熱日」(圖3)。慶祝今年的120年賴和的生日,就用「鬥鬧熱走唱隊」為名,當然還有更多其他活動以此命名
(圖3)當年為紀念賴和前輩的活動,稱為「鬥鬧熱日」。
《民報》營造新文學環境
《臺灣民報》系統營造了發展台灣新文學的氣氛及發表的園地,所以一再地說是台灣新文學的搖籃。最先的《台灣青年》創立時,中日文並用,中文仍以文言文寫作,那時中文寫作及傳播的主流語文。從開始就熱心參與《臺灣民報》系統的蔡培火先生,體會早年教會成功地用羅馬字來當教育、傳播及普及化的文字,《台灣青年》創刊的好幾年前的1914年,就開始提倡用羅馬字來當台灣語文的文字。
《台灣青年》創刊號中,陳炘先生就以〈文學與職務〉談文學及「言文一致」的重要性,提倡白話文,陳炘那文仍用文言文寫。陳炘後來曾留學美國,思想開放先進,不難瞭解由他發起討論台灣語文必須改進。一年後,甘文芳先生以日文發表〈實社會と文學〉,再過一年(1922)年陳端明先生發表〈日用文鼓吹論〉,他們都批評舊文學而提倡日用文必須改良的重要性。
改稱為《臺灣》的雜誌,更積極地在台灣推廣,對此議題當然更注重。1923年1,2月先後刊載了黃呈聰先生的〈論普及白話文的新使命〉與黃朝琴先生的〈漢文改革論〉,他們兩人剛去中國訪遊,目睹中國提倡白話文的實際效果,他們還模仿而用台灣式的白話文寫,兩文強調台灣不能沒有能普遍於一般民眾的語文,舊式的漢文無法增長民智使社會進步,他們都一再提倡台灣白話語文的必要性。
《臺灣民報》1923年4月15日創刊,那年年底蔡培火,還發表了〈新台湾の建設と羅馬字〉一文,繼續提倡羅馬字的台灣語文。上述新知識份子從陳炘到蔡培火,都希望有「灌輸新知、 啟迪民智」的普及語文。這種督促台灣改革語文,遭到連雅堂登一批舊文人的大力反對。
1924年4月看到舊文人的反彈,留學中國的張我軍先生從北京寄來的〈致臺灣青年的一封信〉。該年年底張我軍又發表〈為臺灣文學界一哭〉及1925年1月〈請合力拆下這座敗草欉中的破舊殿堂〉,三文都強烈地批評舊文人尤其連雅堂,一再說明台灣文學必須改革。
以上只簡單討論《臺灣民報》系統,從一開始就營造了台灣新文學的環境,可說促使賴和等創作台灣新文學作品。主要靠看各種從不同文獻,並未搜索找到原文詳讀。下章繼續討論賴和在《臺灣民報》系統刊物如何開啟台灣新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