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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起緣

摘自《北農風雲》

 2020-03-25 11:25
2017年6月21日起擔任北農總經理的吳音寧前往果菜市場視察。圖/郭文宏(民報資料照)
2017年6月21日起擔任北農總經理的吳音寧前往果菜市場視察。圖/郭文宏(民報資料照)

2018年2月底3月初,臺北農產運銷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北農)總經理,吾女吳音寧,陷入政治鬥爭的風暴當中,成為各方媒體競相追逐的對象。直到2018年11月29日,董事會決議,即刻解職。解職後,新聞稍稍平息,不再熱炒,但仍餘波盪漾。

風暴發生後,我開始學會滑手機,不時搜尋音寧的相關訊息報導。音寧每趟回家休息,看到我在滑手機,都會很大聲阻止我:去走路、去運動啦!不必看、不必理會啦!

但我作為父親的心情,怎能放得開、怎能不聞不問?每天面對排山倒海的捏造新聞,鋪天蓋地的詆毀指控,極盡譏諷、羞辱、尖酸刻薄的「網紅」「評論」,擴及到對我,乃至對我家族的誣衊、攻訐、謾罵等,一波又一波,肆無忌憚,氾濫傳播,不斷擾亂我的情緒。

更痛苦的是,我只能默默吞忍。音寧一再警告我,那是大漩渦,我不可以回應、不可以捲入。經常有媒體要來採訪我,甚至採訪車直接開來我家,記者扛著攝影機,堵在大門前守候。我若在外,家人通知,我不敢回家;我若在家,不敢走出室外。有時不忍心記者守候太久,只好去向他們打拱作揖、鞠躬說抱歉、請體諒,千拜託萬拜託不要報導,請他們離去。

有一次,相識的記者一來,直接問我,看自己的女兒這樣被欺負,會不會「嘸甘」?我失去警覺,自然反應:「當然會『嘸甘』」。就這一句出現在媒體,又引來一連串酸言惡語。

我講什麼話都不對,都惹不起。

足足9個月,每日心神不得安寧,我難以靜下心,未能寫一首詩、一篇文章,這是我學習寫作將近一甲子的歷程中,最長一段時日的空白期。

我一輩子定居鄉間,教書、種田、學文,平淡過日、儉樸生活。我的溪州鄉親、我教過的國中學生都知道,我不重利,但重名譽,在我即將跨入耄耋之年,我們父女(家人)竟然遭受如此不堪的糟蹋,我沒有足夠的涵養淡然處之。

這段期間,許多友人擔心我「暗傷」太重,承受不住連番打擊,來電、或親自前來安慰我、聽我「訴苦」,為我打抱不平;還有許多文學夥伴、文化界的朋友,不畏被「網軍」圍剿、「灌爆」臉書,乃至恐嚇,仍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為文聲援。若非有這麼多溫暖的情義支持,實在說,我不知會不會崩潰,能不能撐過這場風暴的襲擊。

為了避免增添困擾,我不便打擾大家、不曾向大家表達謝意,僅將感念默默深藏心中。而今音寧已被迫離職,媒體雖仍有些零星的報導,但已不再有太大興趣。我們家逐漸恢復平靜。然而我們父女的名聲在某些族群,卻已「敗壞」、「爭議」,難以恢復。

2018年9月,我的鄉親、文學知友黃文吉教授的太太劉克敏老師,出版了一本書《入門溪州—外省媳婦愛農鄉》,收錄六十篇文章,附上圖片,詳盡介紹吾鄉溪州,深情而細緻。他們夫婦日前相偕來看我,劉克敏老師講述了幾則「故事」。

前陣子她去參加一項研習會,好意送給學員一冊《入門溪州》,有位女老師,雙手抱胸打叉,口氣「堅決」說:不要。劉老師心想,很沒有禮貌咧,問她為什麼不要,她直截了當說:我翻過這本書,有寫到吳音寧,我不要看。

另有一位比較年長的女性退休老師說:她們父女撈很多。

劉克敏老師憤憤不平講述,而我默默無語,內心無比沉黯戚然。全國文教界不知有多少人,是如此歧視我們父女?

因為我們父女「撈很多」?如何撈很多?

我再講述一個小故事。

2019年4月間,我應邀去花蓮東華大學擔任駐校作家,有幾場大型演講,也有小型座談會,其中有一場,是和幾位研究生,面對面,討論他們的創作。

有位研究生,原來就讀彰化大葉大學,得過校內文學獎新詩類首獎,我是評審委員,還記得他,又在東華相見,特別有緣。

有一次約見,他有些遲到,述說原因:剛才正要出門來學校的時候,正巧遇到租住處的「厝主」,他告訴厝主,今天「要去和作家吳晟見面」,厝主沒聽過吳晟,這位學生補充介紹:就是吳音寧的父親。

什麼?吳音寧?她不是名聲很壞嗎?厝主表情很驚訝。

這位學生反問厝主,吳音寧有什麼「壞名聲」?厝主依照從「中天」電視臺等接收管道得來的訊息,一一數說。

這位學生收集了很齊全的吳音寧的資料,厝主每說一項,他就找出事實證據澄清。約一個小時耐性解說,厝主才訕訕然說:喔!是這樣?

但是,像這位學生這麼用心了解北農事件,又願意花時間解說的人,例子少之又少呀!

近日更有幾位好友(也是退休老師)告訴我:有夠離譜,我們的「賴群組」到現在還在轉傳一則貼文,說你擔任總統府資政,月領三十五萬,年薪四百二十萬,而你女兒……。

我真是無言以對啊,沒有氣力申辯。事實是,總統府資政分明是無給職,數字到底是怎麼捏造出來的?

我知道有幾位相識的文學夥伴、文化界朋友,也是如此看待我們父女,甚至斷絕情誼,展開攻擊,不時捅幾刀,坦白說,比起不知哪裡製造出來,轉傳又轉傳的汙衊,更令我痛心難過。

有次參加文學獎評審,聊天時,評審委員之一的文友,含蓄的告訴我,據他所知,有些藝文活動主辦單位,為了避免麻煩,不敢找我,因為我們父女是「爭議人物」、「問題人物」。

爭議?到底有何「爭議」?問題?什麼問題?我們犯了什麼錯?

而今,整起事件,姑且名之為「北農風雲」,應該已經落幕了吧?我想趁此時「記憶猶新」,將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梳理出頭緒,向關心我們父女的朋友們,致謝、說明、做交代,據實以告(包括我所知的「內幕」)。不過,牽連實在廣泛複雜,而且主要當事人吳音寧,不太喜歡我過問她的事,不常主動和我談論,只偶爾透露一些她面對的「挑戰」,大部分靠我自己日日做剪報、靠年輕朋友幫我搜尋網路、電子媒體資訊、雜誌報導等,並向音寧身邊一些朋友「探聽」……,因此未必能夠深入而完整的勾勒出「全貌」,只能就我所知,多做事實陳述。

本文摘自《北農風雲》(印刻出版202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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