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論壇】「中道」哲理對統獨爭議的啟示

先解釋一下「中道」哲理，再談它對台海兩岸的統獨議題有什麼啟示。

人類的思維模式都是二元對立的，即用語言建構善惡、美醜、福禍等等二元觀念，將相對的二邊看成互相對立而不相容，也就是把前者（善/美/福等）評判為「好的」而加以追求，把後者（惡/醜/禍等）評判為「不好的」而加以排斥。東方的佛教、儒家和道家的聖哲們早在2000多年前就教導，這種觀念上的對立會引起情緒上的貪愛執取和瞋憎排斥，成為痛苦和罪惡的根源。他們不約而同地提出「中道」的慧見來對治二元對立的妄見。

早期印度佛教的「中道」被誤解為修行生活不可太苦，也不可太樂。其實釋迦牟尼佛所教導的「中道」不是在講外在的苦樂，而是內在的心靈不可偏執二元對立的觀念（包括刻意折磨肉體以求心靈的淨化）。後來大乘佛教有進一步的詮釋，揭示善惡、美醜、淨垢等等二元觀念都是人類頭腦使用語言思考的產物，帶有染污和虛妄，但可用智慧去超越和破除，超越和破除二邊的觀念對立，就能回歸到清淨無染、無執著、無偏差的真心本性，比喻為「中道」，也稱為「空」（空掉二元觀念的妄執及貪瞋習性的染污）。

道家認為人們錯誤地把善惡、美醜、福禍等看成對立，不知二邊是互相補充、互相含攝、互相依存的辯證關係，即善中有惡，惡中有善，禍中有福，福中有禍，跟陰陽二元互相補充、互相轉化的宇宙原理是一樣的，這就是道家超越二邊對立的「中道」智慧。

至於儒家，則是藉由修身功夫，達到一種無我無私、無偏無執的純一之心，孔子在《中庸》稱之為「誠」，又稱為「不貮」（純一）；「誠」是「天之道」，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誠意」，而是超越二元對立（不貮＝純一）的天理中道，把天道純誠實踐出來，就是「人之道」，《中庸》又稱之為「中道」。故儒家的「中道」也是超越二元對立的染污和虛妄（誠＝不貮＝純一），其道理跟佛教及道家的中道思想不謀而合。可見東方聖人所體證的究竟真理和智慧是一致的。

簡言之，「中道」是古代東方聖哲所體證的，超脫人類觀念上的虛妄偏執以及貪瞋愛憎習性染污的生命智慧；「中道」是天理，也是人的至善本性和良知。明代大思想家王陽明教導「致良知」，即是回歸天理良知和至善本性；依陽明之教，一個人無論是做人處世或治理國家，不必講仁義道德的教條，只要依靠修身的功夫，回歸生命中本來具足的天理良知，即「中道」（陽明曰：「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意即超越善惡二元對立的虛妄和染污，就能契合天理中道，也就是回歸至善的心性本體），則事事都能避凶趨吉，圓滿和諧。

可惜東方聖哲的教導不被理解和遵循，世間才會有這麼多的紛爭、衝突、罪惡和悲劇不斷上演。上世紀二十年代，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的陳獨秀曾提倡「以吾輩所主張者為絕對之是」，不容許反對意見。這種偏執獨斷的思想違悖了天理中道，受到自由主義思想家胡適的批評，胡氏說：「認定自己的主張絕對的是，而一切與我不同的見解都是錯的。一切專斷、獨斷、不容人、摧殘異己，都是從這種『正義的火氣』出發的。」

胡適不幸而言中。現代中國在物質建設上雖然有很大成就，但在做人處世及治國方法上違悖了東方聖哲所教導的「中道」智慧，崇尚蘇俄馬列主義的唯物論和無神論，以鬥爭取代為他人著想的忠恕之道，以壓倒他人的權謀算計取代真誠信義。偏離「中道」的結果，就是胡適所說的「專斷、獨斷、不容人、摧殘異己」。

遠的不說，單看晚近的事例，若能以「中道」的智慧治理香港，則能包容異見，廣開言路，使香港的多元公民社會更趨成熟，東方明珠更加璀燦，何致於墮入摧殘異己、萬馬齊瘖的境地？

對於台灣，「中道」意味著不把「統」與「獨」看成對立不相容，不強求「統」，也不排斥「獨」，互相尊重包容，和平共存，友好交流，則雙方皆蒙其利，何致於走到今天九成以上的台灣人民聞「統」色變而全力抗「統」的局面？

從「中道」可以引伸出二元相成的道理：人類若不強調「美」，則「醜」自然淡化；同理，中國若不強調「統」，則「獨」自然淡化；若不把「獨」看成與「統」對立，而予以尊重包容，像美國政府對待「夏獨」（夏威夷獨立運動）那樣，則「獨」自然化解於無形；反過來說，如果執意逼「統」而對「獨」加以打擊和壓制，甚至把不支持「統」的台灣人全部扣上「獨」的帽子，則「獨」會成為統治者揮之不去的夢魘。

夏威夷自從1898年成為美國領地以來，至今一直有獨立運動，訴求夏威夷從美國分離出來，成為獨立國家，其成員包括原住民和來自美國本土的白人，但美國政府對「夏獨」從來不干預、不打壓，結果是，1959年夏威夷舉行住民公投，將近95%的住民贊成成為美國的一州。假使美國政府打壓「夏獨」，必然激起更多人支持該運動，使分離主義成為美國政府頭痛的問題。

法輪功的問題也是一樣，當中國政府支持共產黨員李洪志在全國推廣法輪功，並在各地媒體表揚該團體的「好人好事」時，它是一股安定社會和造福民眾的正面力量；但當中國政府開始打壓和迫害法輪功，就把它變成一股誓言「抗共滅共」的全球性力量。

數年前，有一位從事「亞洲研究」（Asian Studies）的美國學者對我作了訪談，她問：在台灣社會統獨對立的政治氛圍下，我的立場是什麼？我回答說：作為佛門弟子，我以佛法中道為依歸，以眾生的立場為立場，避免個人意識形態的偏執；當絕大多數的台灣人選擇守護民主自由的現狀時，我們不要把精力虛粍在統獨對立的爭議，應團結一心，守護好中華民國台灣。這是台灣人民的立場，也是蔡英文總統領導下的政府立場。蔡總統雖然不言「中道」，但是她的施政作為契合天理的「中道」；以「中道」的智慧治國，必得人助與天助，而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