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美國、日本、中國和台灣建國的方向》一文(以下簡稱「美文」)在《民報》刊出後,有讀者認為新加坡發展模式也值得學習。對不起,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事實上,就建立人民獨立、自由、平等、安全、尊嚴與國家的永續而言,新加坡政治菁英所經營管理的國家是否合乎多數新加坡人的利益是有爭議的。我就以「美文」所提出的五個指標排名,來檢視新加坡在世界文明國家中的座標。
第一、就國內生產毛額來 (GDP) 說,我在「美文」中並沒有把城市國家、如新加坡,和產油小國列入評比。因為這些國家所得的高低主要由地緣經濟和土地的稟賦所決定;加入評比反而使國家目標與發展策略的討論失焦。假如要把新加坡列入,則新加坡每人平均 GDP 排名正好在美國之後、為第四名,IMF 在2015年推估為美金 $53,224。不過,這是否代表新加坡人民所得真的那麼高,很有疑問。等會兒說明。
第二、所得平均度,新加坡在144個國家中為第113名,和中國的117名相當,是極少數極端富而不均的國家。
第三、清廉度,根據國際透明組織 「腐敗體認指數」(Corruption Perception Index),新加坡是世界第八名,緊接在北歐國家之後,表現很好。
第四、自由度,新加坡在全球180個國家評比的世界媒體自由指數中是第153名,是個新聞自由非常落後的國家。
第五、環保表現,根據耶魯大學剛發布的排名,新加坡在 180個國家中排名第14,是表現最好的亞洲國家。
貧富不均與新聞不自由的爭議
很明顯的,新加坡在五項指標的評比中,表現非常的兩極。不過,新加坡排名較前的指標中,除了環保表現較無爭議以外,新加坡的每人 GDP 的水準與政治菁英的清廉度實在有討論的空間。
首先,就 GDP 來說,由於新加坡以低稅負吸引國際公司,國際公司自然會傾向把高利潤的交易作在新加坡子公司的帳上,其結果是虛增新加坡的國內生產毛額。第二,新加坡不斷吸收新的、有錢的移民,尤其是想避稅的巨富、高所得移民,這些人的所得都計入新加坡的「國民」所得,自然使得新加坡的每人國民所得持續巨幅地增加,但是並不是新加坡原住公民所得的增加。這可能也是新加坡貧富不均度較為極端的原因。
新加坡的清廉排名雖然很好,但有些現象讓人有所保留。舉一個例子,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夫人自2002年以來一直是新加坡主權基金淡馬錫 (Temasek) 的執行長,以總理夫人之尊持續擔任資產雄厚的國家主權基金的執行長達十幾年,這在台灣很難讓人和清廉聯想在一起。
以上新加坡各種指標背後的國家發展策略是什麼?筆者曾經以「外資、外勞、外客」六個字來描述二十幾年來新加坡的政治精英設計出來的國家發展策略。其內涵是:新加坡以低稅負吸收外國法人移民與自然人移民、大幅引進外勞,提供新的資本與人力、增加供給面;而這些新的移民與外勞「輪流的」或半永久的在新加坡生活,由新加坡提供運作與生活空間並運用、操作外資,增加新加坡經濟的需求面。也就是說:由新的外資與外勞供給新的生產要素以增加經濟的推力,以國際移民、外勞與訪客的需求增加經濟的拉力,維持新加坡經濟成長擴充的動力。
新加坡為誰發展?
這種發展策略的結果之一是新加坡原住公民數佔新加坡總居民數比例急遽下降。在新加坡獨立不久的1970年,新加坡的公民佔總居民人數的90.4%;可是在2010年新的及原住公民加總起來其比例卻降至不到總居民數的64%;原住公民數的比例就更低了。可以說新加坡的發展,已經把一大部分人口都「換」掉或稀釋掉了。
新加坡公民的失業率一直高於所有居民的平均失業率,也是一個事實。部分原住公民因為新移民的大幅增加而產生了疏離感、無力感或在政治上覺得被邊緣化。新加坡人對於新加坡發展政策的後遺症的反應,不只在個人部落格或網頁到處可見,而且已經反應在學術論文裡。「越來越多的新加坡人」對於外勞在「工作機會、公共與休閒空間,以及公共服務如交通、醫療、住宅與教育的排擠越來越不高興」,這是一篇學術論文的描述。對某些新加坡人而言,「新加坡的經濟為誰發展?」是一個很自然的疑問。
新加坡的城市經濟本質,就經濟地理與地緣經濟而言,根本不能和台灣比較。新加坡幅員狹小、幾乎沒農業、農民、山川、田野,工業發展與勞工種類的選項也有限,水電來源的限制也和台灣大異其趣。拿新加坡和台灣比,就像拿台北和台灣比一樣荒謬、危險。
新加坡是台灣的好朋友。新加坡的獨立是支持台灣獨立的最好論述。新加坡的「外資、外勞、外客」的發展策略,緊密的和外國的經濟利益綁在一起,對新加坡的安全或許有其正面的意義,新加坡的權力精英也因此受惠。不過,台灣的經濟地理與地緣經濟,就建立一個均衡發展的國家而言,比新加坡的條件好得太多,實在不用出此「下」策。
後記:筆者淺顯易懂的論文《新加坡的經濟發展策略-外資、外勞、外客》,在網上可以讀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尤其是該文的最後兩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