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田,63歲,一身潔淨的白襯衫、黑西裝和黑皮鞋,就像是剛從附近工廠走出來的老闆。他騎著腳踏車,拎著一袋剛從超商買的熱咖啡,來到他的露天客廳彈鋼琴。每日晨昏、無論晴雨他都會在此彈琴,彷彿向過往行人展演大老闆的優雅與品味。
『人生 也有歡笑 也有悲傷 你我都感覺到
人生 總有成功 總有失敗 你我都看到… 』
高速公路大灣交流道和復興路交會口,往來車輛熙攘,轟隆隆的汽車引擎聲幾乎掩沒所有聲響,周進田打開帆布蓋住的鋼琴,拉出椅子,喝了一小口咖啡後,手指緩緩地敲在鋼琴鍵上、嘴巴跟著吟唱這首70年代的流行歌曲『奪標』。
他的確曾經是一位老闆,70年代中期,23歲的他出來社會闖蕩,開設銀飾工廠,月入2、30萬,29歲那年就在台南市區買下兩棟透天厝,也娶了老婆。他的事業如中天,人生似乎就應該此一片坦途。
『那不是我愛的女人,娶了她,是我的錯!』
自認對感情非常執著,也不花天酒地,29歲時才把他的第一次獻給老婆,『有幾個男人像我這樣?』但這是一場錯誤的婚姻,為了負責卻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周進田說,娶了不愛的女人,從此卻過著自暴自棄的生活,事業因而走下坡,即便日後轉往中國發展,還是落得工廠倒閉慘賠千萬,連早年買的兩棟透天厝也賠上,一無所有回到台灣。不愉快的婚姻終究還是以離婚收場。
然而,婚姻失敗、工廠倒閉都不是對他最致命的打擊!
『我有向你拿過錢嗎?我有打過你嗎?你這樣對我?』大約一年前,他在台南家樂福門市附近看見多年不見的30多歲的兒子,但是,他的兒子看到他卻把頭轉過去,掉頭就走,當作不認識他。這一幕深深刺痛周進田的心,兒子對自己的誤解,甚至不認父親,至今仍是他難以撫平的傷痛。
『如果不是鋼琴讓我有寄託,我早就去跳樓了!』
周進田說,他很年輕時就喜歡鋼琴,聽到琴聲就覺得很舒服,只是當年還在拼事業,沒有時間學琴。他的兒子不認他這件事讓他受傷非常嚴重,『有幾個做父親的可以面對這樣的事呢?』。但卻也因為這把利刃讓他完全遁入鋼琴的世界,從此藉著彈琴發抒內心情感,甚至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周進田在中國經商失敗回到台南後,一直從事資源回收等工作,他喜歡彈鋼琴,也愛鋼琴,只要有舊鋼琴,就想辦法收回來。他很自豪地說,他有機械維修專長,雖然沒人教,但就是會修琴。他在路邊彈鋼琴,有些人聽到鋼琴音色不錯就向他買,這幾年竟已賣出七、八架舊鋼琴。
周進田的鋼琴之路也沒有老師教他,僅憑音感與直覺彈琴,這一年來克服彈琴的瓶頸後,越來越愛鋼琴,每每彈到感受特別深刻的曲目,特別是下雨天彈琴,想到人生的風風雨雨,敏感的他總是激動不已,甚至流下眼淚。
周進田每天早晨上班前、下午收工後都會在此彈琴,完全不用看譜,一彈就是兩個小時。他說彈琴時,自己的心靈融入琴聲之中,即使車潮熙攘,沒有聽眾,一瓶小酒,琴聲相伴,就覺得非常享受。
冬天天黑的早,日落後氣溫驟降,彈完兩個小時鋼琴的周進田用帆布蓋住鋼琴,再用厚重的木板、石塊壓好,獨自一人騎著腳踏車回去他租屋處,繼續過著自我封閉生活。夜色中,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緩緩的隱入城市一隅。臨走前,他說,早年,鋼琴是興趣,現在,看透人世間冷暖,鋼琴是寄託、是撫慰甚至覺得比有女人在身邊還好!鋼琴讓他有不一樣的人生!
台南大灣交流道與復興路交會口的空地上,放置兩架舊鋼琴,這是周進田的露天琴室,
清晨上工前,下午收工後,無論晴雨他都會在此彈鋼琴。圖/張良一
雖然曾經是月入2、30萬的工廠老闆,雖然在中國經商失敗,周進田回到台南後,
每天仍舊清晨四、五點就起床工作。他說他可以一次彈琴兩小時,也是靠著工作鍛鍊體力。圖/張良一
周進田白天從事資源回收工作,他說收入還不錯,但只是暫時的工作,
他說他為理想而活,本業是機械維修,他很有自信還有機會站起來。圖/張良一
周進田憑直覺與音感彈琴,完全不用看譜,他說彈琴時,自己的心靈和鋼琴契合,
讓他融入琴聲之中,完全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圖/張良一
即使車潮熙攘,沒有聽眾,一瓶小酒,琴聲相伴,周進田仍舊自得其樂享受其中。圖/張良一
周進田早年歷經婚姻失敗、工廠倒閉,如果不是鋼琴讓他的生命有所寄託,
他說他早就去跳樓了!最近這一年,他突破彈琴的瓶頸後,越來越愛彈鋼琴,
甚至覺得比有女人在身邊還好!圖/張良一
彈完鋼琴的周進田騎著腳踏車回到租屋處,獨自一人隱身在都市一隅。
周進田說他看透人世間的冷暖,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只有鋼琴才是他的最愛,
才能和他的心靈產生共鳴,鋼琴是寄託,是撫慰。圖/張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