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標題【民報】深入荒山又不想讓家人擔心 黑熊媽媽黃美秀出門 只會報喜不會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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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荒山又不想讓家人擔心 黑熊媽媽黃美秀出門 只會報喜不會報憂

 2017-05-28 13:24
黃美秀到野外調查的行頭。圖/黃美秀提供
黃美秀到野外調查的行頭。圖/黃美秀提供

黃美秀,屏東科技大學動物保育研究所所長,人稱「黑熊媽媽」,繫放野生台灣黑熊進行生態研究的第一人。一位來自於嘉義水上鄉的道地台灣女孩,也是享譽國際的野生動物研究學者。

20年來,至少有27隻台灣黑熊由她進行繫放後再進行深入調查,是她帶著團隊進入台灣最深處的山林,讓台灣人了解保育台灣黑熊的重要性。台灣黑熊和黃美秀早就是網路搜尋平台上連結在一起的關鍵字。

台灣黑熊是特有種,而黃美秀,也是那麼地「獨一無二」。只不過,身為科學家,她很少談到她和黑熊之間,以及對台灣這片山林土地之間的情感,那是科學家極度不想提及的內心戲。

所以就是做研究而已?其實,哪裡只是做研究而已。了解她內心的想法,和她的家庭成長背景,甚而是她的情感想像,就會知道那不只是做研究而已。而她最感謝的,是她的母親。

做黑熊研究、保育,心臟要夠大顆

黃美秀說,做黑熊(研究、保育),心臟要夠大顆。然而,在野外森林出入,面對這群巨大的「台灣國寶」,還有蜂螫蛇襲蟲咬…不同的潛在危險,要如何面對?

「這些對我來講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包含被蜂螫跟遇到颱風」,黃美秀說。其實會心臟這麼大,最關鍵的原因是:「真的很喜歡森林!真的很喜歡森林!」


在野外以無線電追蹤黑熊。圖/黃美秀提供

「只要在林子裡面,感覺就是回到自己的歸宿。我不騙你!這種事很難形容。但你又知道,這森林裡面最大隻的動物,有一半是斷手斷腳的…回不去了!你知道,回不去了。我沒辦法假裝這些事情不存在。所以在我還沒做研究之前,我看到的森林跟我現在看到的森林,某種程度已經不太一樣了。」

黃美秀的豪情壯志裡有落寞與傷感,她說:「我還是希望回森林。」

台灣黑熊研究和保育畢竟不簡單,讓她一路走來二十年,心中總有這樣的期盼:「可是我還是更想把那顆石頭去掉——就像鞋子裡有一顆石頭,一直走,你還是會覺得走得不順——那個石頭就是熊愈來愈少、熊斷掌的這件事」,「我們說可能『滅絕』的這件事情:搞不好以後就沒有熊了,然後,你會覺得很可惜。你會『毋甘』,是那種感覺」。

所以她才會想說:把那個石頭拿掉,把心中的「礙虐」給拿掉,再苦都可以嘗試,「人就是活著,一呼一吸而已,總要找點事情做。問題就是回不去了。」

這路很長很苦。有想過什麼時候可以退休嗎?

黃美秀馬上恢復她慣有的寬廣與豁達。笑說:「有啊!時間到了就退休。我在學校有個正職,這個(黑熊協會)是民間活動,沒有薪水的。時間到了,該退休就退休。我的想法就是,行有餘力就營造…讓以後的年輕學者,不會這麼地『阿信』,把這個學術研究環境弄好一點,以後他們就不用這麼辛苦。包括跟政府對話。我們上禮拜還去行政院拜會林全院長。雖然以前我們已經拜會過總統府二次、立法院好多次了。」

話題一轉。這樣的職志和使命已耗去不少青春,但,家庭和自己的生活呢?可以顧及嗎?

對這樣的疑問,黃美秀不假思索:「當然可以啊。薪水還是要寄回去啊!我現在沒有組家庭這個想法,就隨緣。」她說,自己其實沒有「捨我其誰」的概念,純粹只是率性活著,做自己覺得有價值的事情。

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覺得這是甚麼犧牲

我真的覺得,人就是一呼一吸而已。如果有機會可以遇到相伴的Soul Mate,那就…有人陪伴也不錯!沒有也沒關係啊,日子本來就是要自己過,只不過有沒有人一起走而已。我倒覺得還好耶。」黃美秀強調,她從來不會覺得她「犧牲了什麼」,只是選擇自己喜歡走的路。

「有人就會很噁心說犧牲青春,犧牲家人,但我就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隨緣、不強求。我覺得談不上犧牲,然後自己也會有盤算,當然成家也是我其中的選項之一。但是你成家後,如果繼續做這些事,那可能不可能?OK不OK?我不是沒有問過自己,也覺得這樣OK。」黃美秀笑說。


為了推動黑熊保育工作,黃美秀經常要從屏東往台北跑。圖/張良一

那麼家人呢?母親呢?是不是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黃美秀出書時曾開玩笑說,還好媽媽不識字,不用怕母親太過擔心她。但談到母親的身教和兒時成長背景,她很有感覺。

「我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都要怪我媽媽」,黃美秀語帶幽默:「我的家教讓我成為一個很堅強、獨立的人。我的爸媽都還健在。我從小家裡貧困,我媽不認識字,爸爸不太管家,所以從小都是媽媽持家。我早上起床通常都看不到媽媽,因為她已經去田裡削甘蔗了。她都三點就出門了,可是出門之前,家裡便當盒都擺好了,一桌子的菜都已經有了。下課我都會去田裏找我媽,在田裡玩,然後下雨天就會跟著她,到處撿蝸牛(可食的非洲大蝸牛)」,「我們家沒有田,就會去幫別人『巡田』,看有沒有人蕃茄不要、地瓜不要的。」

「所以我小時候就開始拾荒。」黃美秀大笑形容:「就是勤儉。很勤勞。」

從小時候笑談以後的生活,黃美秀說:「某種程度我很自然,甚至退休後也不會想要再接觸媒體,就是住在山裡面,然後寫一些東西,看能不能刺激社會,應該要回歸自己。」「我其實都想到退休的事情了。現在是必須要站台、要喊話,要把保育黑熊的市場給開出來,現在是這樣子。」

「所以我的媽媽影響我很大。而且,她對我是相當縱容。」黃美秀說,師大生物系畢業後,因為公費生的關係,她已經在國中教書了。要出國唸書卻遭到父親反對,「我的家庭是一個相當重男輕女的家庭,當時我也有申請到獎學金,但父親說,妳如果要出國唸書,出事情我不負責啊。」「他給我撂下這種話啦!所以我出國一毛錢都沒跟家裡拿。我的媽媽就說服我爸爸要讓我出去,不要擋我。」

風災時在山上失聯 平常「淡定」的母親嚎啕大哭

「所以我上山都報喜不報憂,我媽媽都假裝沒這件事。她會跟我的姐姐明察暗訪我過得怎樣,但她不會來跟我查勤」,從小就很獨立的黃美秀談到工作及家人的相處之道。

「比如有一次我在山上遇到碧利斯颱風(2000年)被困住,我下山之後也假裝沒有事。」回家後她說「阿母我回來了」,母親也回說「回來就好,沒事」。可是過了不久,她才從大姐那邊知道:「什麼沒事!媽媽不小心從收音機上聽到妳失聯,消失在山裡面,然後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沒跟妳講啊?」我說:「我不知道耶。」

「聽到以後我覺得好心疼」,其實黃美秀真的是「軟心」,但。也只是這樣說:「很心疼」,她還是一樣,跟媽媽沒掀過底牌,直到最近才跟媽媽說:「聽說那時候颱風妳怎樣怎樣…就跟媽媽裝傻」。她形容的畫面倒不像母女撒嬌,反而像是武林高手過招。

黃美秀說:「我今天會長這樣子,後來發現跟我的家庭應該很有關係。我有一個非常刻苦耐勞的媽媽,她也是非常有GUTS、直率、有正義感,不是摸摸頭就好;她是有骨氣、不服輸的這樣的一個人。原先也不以為意,後來才慢慢回頭看她的過往,才發現我是這樣子來的。」

「所以我一直很感謝,我有一個很縱容我的母親」,「如果真的有什麼人要特別謝謝的話,我猜她應該是這樣的人」,說這句話時,她難得有些激動,眼眶泛紅,「真的」!

信任是一切基礎 希望父母相信孩子可以把自己搞定

「後來我回去都會跟爸媽洗腦,包含結婚這件事。因為我覺得她們會擔心,所以我大學爬山就報喜不報憂,我就強調我自己會照顧我自己,好像變成家裡有這樣的規定:我要去爬山就說我要上山了、不要找我,然後一個月、一個月,下山之後回來就會回報。就是跟家裡打預防針,有個遊戲規則,我上山就不要找我,也找不到我,我不見了就是不見了;這工作是我自己喜歡的,我自己會注意。下山後會主動向家裡報平安。就是慢慢地讓她信任妳能夠把自己搞定,讓家人相信自己」。

「信任很重要,我們也試著說服讓家長能夠相信我,這也是很多學生的家長不讓孩子走這一行的原因,因為孩子不知道怎麼跟家長溝通,家長也不知道該如何相信孩子」,寄情工作的黃美秀,從家庭又談到了學生。


談到家人擔心自己終身大事,黃老師笑說:天下父母心啦,我也幫不上忙。圖/張良一

「結婚的情況也是這樣子,妳們也不要逼我,該結婚就結婚,不該結婚我自己會照顧好我自己,總不能隨便去路邊抓一個,這也不是你們要的。所以你們就祝福我,我會自己打理自己。不是結婚就一定比較好,有緣結婚就是一個人的幸福」。

她揶揄自己,笑說自己現在都「死會」(指單身)了,「到這樣的年紀了,自己的家底也存得夠這樣…但是,她(媽媽)也是會放在心裡,不敢告訴妳,怕妳會跟她『應嘴應舌』。如果講了,也只是增加自己的壓力。雖然老人家還是會放在心上,但是起碼會慢慢淡化」。

「我想這就是天下父母心,我也幫不上忙」,黃美秀這次笑得很溫暖。

家人掛心婚事 黃美秀:天下父母心啦

「我們自己也要看得開,拍謝這(成家)我無法度給你鬥相共(tàu-sann-kāng),你自己想辦法,我們某種程度也夠帥:不好意思,造成你的擔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放下,你放下我才能夠放下。」黃美秀這番話,像是在對母親表達歉意,卻又透出她的堅毅。

當然,母親對她的個性,從小就「知知」了,「我只能告訴妳心照不宣,但我相信要有這樣子的媽媽也不容易,我只能這樣說」。黃美秀形容自己的母親:她是很傳統的台灣的媽媽,「在我選擇最愛的事情時,她尊重我,但也有大前提,我不要造成家裡的負擔,就是這樣,「要互相啦」。

她說,「這樣的成全背後是我們有點骨氣,那家裡就不會反對」。跟現在有些年輕人要自由,但又沒辦法獨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但這就只是她的經驗。

母親,果然還是黃美秀心裡最溫暖也最踏實的寄託。

【延伸閱讀】
《不一樣的媽媽/因為「毋甘」,動物學家黃美秀又多了一個身分「黑熊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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