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軍人年金改革的高度——老將篇

軍人年金是軍公教年金改革的最棘手問題，退伍軍人與現役21萬官兵都在看，茲事體大。一個世大運開幕式弄得議題失焦。隨著賽事落幕，該是當局省思如何結構式改革軍人年金的時候。結構式的改革比齊頭式的改革軍人年金更重要更有效。目前的年金改革，準備延刪18%改為「戰備留守補償金」創下世界先例（哪個國家的軍隊是上班制？），但其實是頭痛醫腳、腳痛醫頭的誤謬。尤有甚者，看在軍人眼中會以為是抗爭下小英政府的退讓，「會吵的小孩有糖吃」。本文以一系列專文分析老將心態、國軍榮譽以及配套的退伍制度等三構面，以利決策者參考。唯有系統化思考改革結構（包括徵兵、升遷、在職培訓與退伍後的配套福利），才能長治久安。

首先要指出，小英總統務必記取前朝教訓，以三軍統帥的高度，真誠重視國軍的榮譽，而不是堆砌幾句美麗的詞藻，例如「我是國軍最大的靠山」。國軍歷經三次政黨輪替累積的經驗與智慧，已經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國民黨黃埔軍系，而是深具政治敏感度卻又高度自制的武裝團體。國軍的高度自制，表現在軍隊國家化與中立化，不像東南亞菲律賓與泰國的軍方動輒發動軍事政變干預政事。執政者不但不應視為理所當然，反而更應該適時以行動展現元首高度與統帥意志，強化與落實軍隊國家化，尤其要排除黨派與鄉誼介入將領人事升遷。

前朝時代，某次府方找國防部與首長與業參入府專案報告10年兵力整建計畫。這是何等大事！因為1993年尹清楓命案引發的獵雷艦等弊案，造成海軍建軍備戰延宕至少20年。軍方簡報完畢，恭請三軍統帥裁示。沒想到當時總統劈頭就數落「你們士兵現在體力太差了，要加強訓練體能……」。在場的將領一片靜默，所謂靜默其實是打心眼瞧不起這位文人統帥。當年與會的參謀如今退伍快10年了，想到當時這幕景象就痛心，「我們的三軍統帥像成功嶺教育班長」。統帥重視什麼，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甚至加碼演出。如果統帥只重視軍士官體能，大家只好一窩蜂勤練仰臥起坐與3000公尺。

2017年1月 23日，小英政府的第一個執政春節前夕。依據慣例，總統會到國防部與全體軍文職人員會餐。隔天蘋果日報報導，小英簡短致詞與摸彩之後，「首開先例並沒有與官兵同桌共餐。這與過去例任總統，包括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都會與坐下來與官兵用餐，並閒話家常的慣例不同。」咀嚼出來老軍事記者字裡行間的意思了嗎？記者婉轉表達的不是滋味也是許多將領的心聲，「難道我們國防部不值得統帥一年來吃一次飯嗎？」

文人首長與軍方素無淵源的背景下，更要敏感而貼心的深入了解軍中文化與倫理，在上命下從的獨特封閉體系內，高層當面適時的口頭鼓勵比頒獎金更有效果。2013年筆者陪國際透明組織外賓入府晉見總統。外賓當面肯定台灣在首度全球政府國防廉潔評鑑的優異表現（B級，代表國防貪腐風險低，居全球前15%）。馬總統笑得合不攏嘴，轉頭對當時的國防部長說，「你們國防部做得不錯，明年繼續加油爭取A級」。來自三軍統帥與部長的支持，下屬豈敢打折扣。從此打開國軍與國際接軌之門，2013~2017國防部政風室每年均邀請國際間國防反貪腐專家與英國退役將領，輪流來台分享先進國家部隊的廉潔教育經驗。國軍的開明與開放羨煞鄰國馬來西亞與新加坡。而國軍開放透明的一系列努力也的確奏效，2015年全球評比，國軍的貪腐風險連續第二度居B級，在亞洲僅次於紐西蘭，超越日本、新加坡與南韓等同儕國家。

同樣是三軍統帥，對退役老將的尊重也是一門學問。1993年8月前國防部長鄭為元去世，筆者當時到台北市復興南路鄭府採訪。正好遇上有人推著輪椅上重殘的前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上將來弔唁。眾人與記者在大門口群聚寒暄之際，李總統到了。只見眾隨扈前呼後擁這位三軍統帥下車直接進入鄭府。于龐大身軀委身在小小輪椅上，被孤立邊緣化的擠在門邊，哪也去不了。數分鐘後李總統離開，仍舊是昂首闊步，沒有停下腳步，絲毫無視於于豪章的存在。現場某資深記者私下感嘆「對活的老將都不尊重了，對死去的老將弔唁還能當真？」于的謙卑和李的意氣風發形成強烈反差。當時侍衛長等軍職無人不識這位儒將，軍方均知若不是1974年直升機意外失事，以于的才幹與留美學識極可能是參謀總長人選未可知。李總統與軍方素無淵源，不識老將固然不必責難，但當時如果軍職人員在旁提醒，李主動趨前握手問候，再加上新聞媒體的報導，一定是一段佳話。若能用心經營退將關係，日後李總統與黃復興黨部也不至於視如寇讎。至於後來的陳總統就更不必提了，執政後期酬庸式的提拔將領與傳聞的後宮買官賣官疑雲罩頂，嚴重破壞軍中倫理。陳任內數位升少將與退伍是同一天的怪現象，居然查不出蹊蹺，真是佩服後來的馬政府辦案能力。

如果以8年任期為職志，前4年認真熟習軍中業務並且兼聽老將們的意見，後4年大有可為，小英有可能成為歷年來最懂國軍的文人統帥。至少像拔擢多一位海軍上將，破壞多年來全軍七位現役上將的慣例（陸軍3、海空各2），就不會出現在上任的第一年。

小英總統其實有一手好牌，多年來馴化的國軍將領與高素質的國軍幹部等兩項人的因素，提供一個優質的上命下從環境。現階段，國軍最大的問題在於士氣低落。洪案對於國軍士氣形象的打擊至今不退（沈威志少將迄今進退不得）；全面志願役錯誤政策造成基層戰力空洞化（志願役士兵良莠不齊）與軍官編現比超過5成的離譜現象迄今無解；年金改革對於退伍軍人的標籤化與羞辱看在現役軍人眼裡大不是滋味。士氣其實是榮譽心與信任感的混和體。以小英沉著冷靜的個性和女性溫和的氣質，其實很有機會分別與退役老將、現役將領建立深度的信任關係。先建立信任感，再推動軍人年金改革，由老學長說服小學弟，在講究期別的國軍，比甚麼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