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運紀錄片起家的導演鄭文堂，作品始終圍繞著「平反」的軸心。2010年完成計畫中的「轉型正義三部曲」第一部、電影《眼淚》，為國家機器底下淪打手而帶罪終身的警察平反；去年，在公視推出《燦爛時光》拍出他長期關注的228事件，為白色恐怖受害者平反。接下來，也已鎖定台灣第一起獨立革命「泰源事件」，要為台灣國族定位平反。
但他始終掛在心底的還有一個最私密的「不平」，是他母親的人生，年輕時的青春、熱情、欲望都成就了男人的野性與孩子們的茁壯，家，她撐著，世界由其他人去闖，也如同是華人社會「性別不公義」中的「受難者」。他最新電視電影《媽媽不見了》，鎖定高齡社會長照困境帶來的衝擊與挑戰，表面上拍的是家庭寫實劇、骨子裡暗藏著為女性「平反」的意含，他坦言：「這是以我母親為範本而拍的戲。」
鄭文堂與去年同獲金鐘獎的《燦爛時光》編劇鄭心媚再次合作，以她母親為藍本編寫、拍攝出一部呼應當下社會最關注的老年長期照顧議題，但又牽引出台灣近30年來被時代輕忽了的女性自覺省思。
父親一輩子「攏溜連」 一年只回家一次
他的母親李金花女士，今年86歲，身強體健、還能四處趴趴走，總是瞇瞇笑，獨居但沒有悲苦、好似終獲遲來的「自由」。鄭文堂說：「後來我明白，我母親為何現在能活得那麼開心，因為她50歲之後就『單身』。」
單身的母親，如今看是一句「祝福」，但早年卻曾是鄭文堂成長過程裡最一言難盡的狀態；更是許多4、50年代女性無奈的運命。丈夫出門像丟失、回家像撿到，「我父親一輩子就是『攏溜連』，一年只回家一次，年夜飯都分『上、下半場』。」
清描淡寫的一句話，帶出母親年輕時得與另一個女人分享自己男人的委屈。「我們家5個小孩，都是靠母親做女工賺錢養大，因為父親幾乎都不在家、等到孩子也陸續成家，母親50多歲就一個人，不必像一般的女人一樣，照顧臨老拖著一身病回家的老公，而真正回到『單身』狀態，結果她自己常常活動、行程排得滿滿，活得開心自在。」鄭文堂說。
他的母親雖然一輩子沒有唸什麼書、守著沒有男人的家庭，傳統卻非無知，骨子裡還有一股反叛。他曾提到，大學時開始接觸工運，里長、調查局工作的同學時常到他的宜蘭家中，和他母親勸說：「叫鄭文堂不要碰政治啦！好不容易讀完大學了，不要毀了前途！」可是他說：「我媽比我更反政府，會到處聽黨外演講。」
可見，那一代的女人的見識與氣魄，其實只是「時不我予」。鄭文堂抱不平地說：「像台灣70年代經濟奇蹟，其實是靠著多少加工出口區的女工們的付出和努力，她們10幾歲就隻身離家、孤單地在工廠裡日日夜夜做機械化的工作，但最後都是一堆『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在那裡露臉。」拍完他的母親、他也要把鏡頭對準那一代的為台灣社會默默奉獻的「女工」們。
鄭文堂(右)與老搭擋蔡振南再次合作新片。圖／楊惠君攝
鄭文堂（右）以母親為範本創作的《媽媽不見了》，為早年台灣女性發聲。圖/鄭文堂提供
台灣社會欠女人太多 希望男人看戲後「懺悔」
或許正因為母親的影響，鄭文堂幾乎也是個徹底的「女性主義」尊崇者，他們家的女人，都有獨特的性格，都是充份獨立自主的個體。從未曝光的太座是早年鄭南榕《自由時代》雜誌的美編，因為個性低調，鄭文堂百分百尊重，家事、影事、大小事，對外發言都由他自己一人面對；女兒鄭宜農更已成了年輕族群裡「性別平權」的一個標誌，結束與滅火器主唱楊大正的異性婚姻後，風風火火地宣布出櫃，他也完全尊重。
「台灣社會欠女人太多了！」鄭文堂說。《媽媽不見了》女主角楊貴媚就是依他母親為藍本去塑造的，結婚後就為了家庭放棄一切夢想，在人生終點之前只想掙回一點點的「最後的自己」。而男主角蔡振南則是他在《眼淚》一片裡的老搭擋，充份詮釋台灣傳統大男人愛面子又不負責任，臨老百病叢生有病不說、亂買藥、亂吃偏方，造成全家的困擾。
「我相信每個家庭看到這部戲，都會有很大的共鳴，如果因此父女和解、父子和解；而長一輩的女人們能因此『自覺』，男人們能解放、懺悔一番，那更會是『功德無量』了！」鄭文堂如此期待著。
這部新戲，3月26、4月2日在民視分上、下兩集播出。裡面暗藏了滿滿的「金花」密碼，除了楊貴媚飾演鄭母的一角、還有鄭宜農創作的主題曲《金花》，這是她為阿嬤而寫的一首歌、用在父親為媽媽而寫的戲裡，讓李金花女士活到86歲時，終於成了真正的「女主角」。但這部片真正的企圖則是，讓所有「金花世代」的女人們，最終如金花一般，等到屬於自己的「平反」、一生終能為了自己而燦爛綻放。
《媽媽不見了》劇照。圖／劇組提供
《金花》
詞曲：鄭宜農
編曲：猛虎巧克力
不時會想要回頭張望
妳不帶多想的笑
在時光裡最黑的地方
命運蒼白了妳的髮
妳是無名的花 開在泥濘路上
不輕易凋謝卻也從來不反抗
妳是我們永遠都要回去的家
是永遠高掛的月亮
是泥土與草的芬芳
平安 是最大的渴求
孩子 是最深的期盼
妳是無名的花 綻放金色的光
妳無需言語去解釋何謂堅強
若曾經有過展翅高飛的渴望
讓我用力地長大
讓我當妳的翅膀
媽媽不見了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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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見了》：給「欠栽培」媽媽們的情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