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在台灣無籍籍名的韓國樂人安益泰(Eaktay Ahn),靠著韓國大使館和中韓文化協會,循外交管道,才得以在4月30日假台北市國際學舍(註1)指揮「台灣省教育廳交響樂團」(「國立台灣交響樂團」前身,簡稱「省交」),由上述三個單位聯合主辦下演出。
這場音樂會很不幸的與指揮大師夏爾 · 孟許(Charles Munch ,1891-1968)率領的波士頓交響樂團的第二場演出撞期;二個樂團的演奏水準與名氣,皆有天壤之別,領軍的樂團指揮家,對台灣的愛樂大衆(甚至音樂界人士)而言,孟許是當代頂尖指揮大師之一,安益泰則是「名不見經傳」的落後國家韓國樂人!演出場地中山堂也優於國際學舍。二個樂團演出撞期打對台,無異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當時一向沒給愛樂大衆建立信心的「省交」,這場演出豈不掛定了!?
然而,在安益泰為期兩週,深厚淵博的學識精心指導與嚴厲訓練—-求好心切的嚴酷激情訓練過程中,曾踩破指揮台,逼得團員收起渙散的精神,兢兢業業,惶恐、汗流浹背,專注體會領受指導演練下,「省交」逐日進步,到音樂會前一日的彩排演練時,己展現耳目一新,予人有如脫胎換骨般的感受。
許多每天守在「省交」練習廳旁觀彩排的樂迷,奔相走告「省交」令人驚喜的美好蛻變;媒體也予以宣揚報導。原本打算波士頓交響樂團二場演出全聽的狂熱樂迷,紛紛讓出徹夜辛苦排隊購票,得來不易的第二場音樂會門票,改聽安益泰與「省交」的演出;筆者就是其中之一。孟許與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音樂會,固然如預期爆滿,安益泰與「省交」也不遑多讓,國際學舍體育館也擠進了滿場2000多位的聽眾!
安益泰排出的曲目只有2首:德沃札克(Dvorak)的「新世界交響曲」和他自己的作品「韓國交響幻想曲」(Symphonic Fantasia “KOREA”);安益泰動用了臨時組成的200人大合唱團,計有「省交」合唱隊、國立藝專(今「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音樂科合唱團與靜修女中合唱團參加配合演出。
翌日,各大報都用顯著版面與篇幅報導,以《極為成功的演出》為標題,來讚美安益泰與「省交」的演出:「在安益泰教授美妙的指揮棒下演出,扣人心弦⋯自始至終毫無鬆懈,掌聲不絶,全場聽眾二千餘人為之神往⋯⋯」。(註2)
安益泰與「省交」的演出,印證了漢斯 · 馮 · 碧羅(Hans von Bulow ,1830-1894 ,註3)的名言:「世界上沒有不好的樂隊,祗有不好的指揮。」「沒有不會欣賞的聽眾,祗有藝術低劣的指揮!」。
能創造奇蹟,帶領「省交」與孟許率領的波士頓交響樂團分庭抗體的安益泰,絶非名不見經傳之輩。其實他(可能)是東方人在歐洲樂壇獲得重視的第一人!只是因為昔日台灣樂壇資訊極端缺乏、偏差,以致誤判,有眼不識泰山,少有人對這位享譽歐洲的卓越音樂家有所認識,誤以為是貧窮落後的韓國平凡樂人而漠視之。
安益泰是韓國國歌作曲者。1911年出生於首爾,赴歐前原在日本師事伊達三郎學習大提琴,以後才改學作曲與指揮。他是大音樂家理查 · 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 ,1864-1949)的得意門生,追隨史特勞斯學習作曲與指揮長達12年之久,並且擔任過史特勞斯的副指揮,在維也納、柏林、慕尼黑的交響樂團工作。
安益泰曾指揮過維也納、柏林、羅馬、布達佩斯、倫敦、以色列等地代表性的著名交響樂團。1948年受西班牙馬約卡交響樂團禮聘為團長兼指揮。
來台灣指揮「省交」,是這位享譽西方樂壇的東方音樂家「世界之旅」的第三站。之前分別在日本的東京、關西、大阪⋯等地,指揮當地著名的交響樂團演出,甚獲日本樂壇的熱烈回響、讚美!與他在日本同台演出的,有曾經來台灣演奏的鋼琴家柯恩(Harold Cone)。
台灣演出後不久,安益泰在倫敦的「節期音樂廳」(Festival Hall)舉行了一場精彩的音樂會;他指揮「倫敦愛樂交響樂團」演奏《韓國幻想交響曲》和新作的《六國音樂》。這一埸音樂會美國名鋼琴家耶利 · 海默維茲(Ely Haimowitz)同台演出,在安益泰指揮棒下,演奏貝多芬的《皇帝》鋼琴協奏曲。
這是一場備受倫敦樂界矚目的音樂會,安益泰的新作,雖然簡單,卻相當熱情動人。倫敦時報將他的新作評為:「結構緊密,風格清新,洋溢著濃郁的人情味!」
安益泰指揮「省交」的這埸昔日老輩樂迷津津樂道的音樂會,寫下了國立台灣交響樂團演出史上少見輝煌的一頁!可是翻遍了「國台交」所發行的《樂覽》與《韻樂六十載》⋯等相關出版品,只見「與美國新聞處、省立台北圖書館合作主辦唱片欣賞會」這種當時民間事業機構,甚至咖啡廳都己普遍設立的芝麻小事,被當作創團六十年之大事刋載,卻獨獨不見一字一句,提及這場令人銘感讚賞,提升「省交」演藝水準的名演之記載,令人擲筆浩歎!
【註解】
註1 :位於台北市建國南路與新生南路中間之信義路邊,現已拆除,為大安森林公園之一部分。
其體育館為昔日台北音樂會最頻繁的場地。
註2 :音樂會後報紙訪問音樂界人士的評論。
註3 :19世紀德國樂壇巨擘;音樂評論家、鋼琴家、柏林愛樂管絃樂團首任指揮家。1857年與李斯特之女柯西瑪(Cosima)結婚,為李斯特女婿。
波士頓交響樂團節目單。圖/陳義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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