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輝老師「雙隻腳,夾一只卵葩」進入中華民國總統辦公室,終於實現1972年6月20日師生共同的夢想!但是,我感受到這時候的李登輝總統只不過是黨國體制裡的一只橡皮圖章。充滿鬥爭經驗的蔣經國,不但將權力傳承給蔣孝武,而且親自操刀,成立具有台灣意識色彩的,能被國民黨完全掌控的民主進步黨,既能誘引台籍菁英掉入假台獨的陷阱,又能扮演監督李登輝的反對黨角色,讓他腹背受敵,不能輕舉妄動搞起台灣獨立建國的勾當!
1988年1月16日,城仲模先生認為若有可能,我應該留在台北助李老師一臂之力。中華台北既然有蔣孝武及蔣家眾家臣在坐鎮,李總統的安全確實無虞,我就依既定行程,在1月21日飛回Baltimore,繼續進行我的論文計畫。
1989年7月,我回到台北。8月1日銷假上班。
1990年2月,發生政爭。接著在3月發生野百合學運。前者是極右接班群李煥為向蔣孝武和蔣家家臣之主流派爭取出任副總統候選人的政治鬥爭。極右接班群指桑罵槐,說獨裁者李登輝用人格局太過狹小!
關於用人格局的問題,3月5日《自由時報》刊出記者楊慧君對我的專訪,主文照登如下:
「在競選總統的過程中,李登輝總統在與非主流派的鬥爭過程中,傷痕累累,尤其是他的個性及用人格局甚受批評,礙於總統之尊,不便出面反駁,使他處於挨打的地位。…。據了解,李登輝總統對非主流派批評他獨裁及用人格局太小,感到很難過。他在台大擔任教授期間指導論文的學生蔡吉源,對他所敬愛的老師,被人家做此「非事實」的批評,感到相當憤慨。蔡吉源談到李登輝用人格局時說出他親身的經驗。他仍清楚地記得,當李登輝剛被蔣經國提拔。出任政務委員時,就有人建議他的老師,要陪養自己的班底,而他的老師告訴他:『沒有班底才是最大的班底,因為全國的精英將都是我的班底,有班底會自限格局。』
農家子弟出身的蔡吉源,敘述他本身的經歷,即是李登輝不樹立班底的明證。他於1970年(民國59年)8月唸研究所,即擔任台大農業經濟系教授李登輝的研究助理,李為蔡爭取財政部的研究計劃『台灣農家租稅負擔及田賦制度之研究』作為蔡的碩士論文。蔡於1972年(民國61年)畢業後,曾經失業一陣子,靠擺地攤維生。當時他的指導老師已做到行政院政務委員,應該有足夠的能力幫他介紹工作,可是也沒有因此幫他找工作。他後來找到一份日本公司的工作,還是同租屋朋友的父親介紹的。後來他出國唸書,返國入中央研究院都是自己闖出來的。
蔡吉源說他專長之一是研究地方財政問題,李登輝擔任省主席時,剛好碰到地方財政困難的問題,李找他去,並沒有給他一官半職,只告訴他,好好在原單位研究,將研究結果提供他參考。
許多教授常會找論文指導的學生定期聚會。蔡吉源說,李登輝從不來這一套。所以他們師兄弟、姊妹間,也沒有什麼機會聚會。他們的老師當上副總統、總統後更是不可能有這種聚會,因為李老師不願給人他在建立班底的印象。至於他兩年前自美歸國和李登輝見過一次面,至今並未謀面。……」
關於李登輝是獨裁者的指控,我以筆名張正良寫了幾篇文章,直接送到報社請其刊登,以正視聽。其中3月9日《自立早報》刊出一文〈李登輝是獨裁者嗎?〉足供參考:
「國民黨極右派接班群,最近宣稱李登輝是獨裁者。李總統究竟是個獨裁者,還是一個傀儡,頗值研究。
獨裁政治有其必備的條件。一個獨裁者要能控制刑賞的工具,換言之,必須能控制軍隊、控制特務、控制新聞媒體、控制黨務系統、控制官僚體系。試問,李總統就任兩年來究竟曾充分地主控了那一個重要系統而能遂行獨裁?李總統不曾啟用私人,既無龐大班底、親信及家族,不足以控制黨、政、軍、特務諸要津,才有軍事強人率三軍將領宣誓效忠之舉;才有臨中全會的決議案一再被否決之舉;在官僚體系中亦無李登輝任內新人進入,完全沿用前蔣經國總統任內的人選。在新聞媒體方面,也是一直由目前所謂的「非主流派」所掌握。在這樣的體制下,李總統到底是扮演一個獨裁者的角色,或是比較像一個傀儡呢?大不了他只是使那些極右派接班群的接班計劃,不若原先想像中的那樣如意而已。
尤有進者,極右接班群認為李登輝不顧黨內民主,但是國民黨數十年來本身所實行的是一種既有的分贓制度,有所謂的海外代表、敵後代表、軍中代表、特種黨部代表等保障名額,這些代表的產生本身就沒有代表性,而是由一小撮人圈選出來,黨的基層就不民主,依此類推,中央委員會成員的組成一樣不民主,而李登輝卻要向這些中央委員低頭,由這些中央委員推舉他為總統候選人,如此,李登輝何來獨裁之實呢?
再就國大代表有權選舉總統一事言,歷經數十年來未經改選的萬年國代,既不具民意基礎,又難逃年邁力衰的自然定律,但是卻握有選舉總統特權的事實,在此情況下,李登輝為求當選總統,不惜犧牲全台灣地區人民的利益來換取萬年國代的歡心。李登輝如果是一個獨裁者,會是這種光景嗎?
國民黨在本質上黨內既不民主,黨外(全國)更不民主,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國民黨極右派既不呼籲取消臨時條款及取消動員戡亂體制,卻大談內閣制及兩組以上候選人之假民主,以遂行其強行奪權之實,完全與台灣民主化無關,不但對兩千萬台灣同胞沒有具體貢獻,而且反而有害民主生機。國民黨讓李登輝先生擔任黨主席及中華民國總統,只是給熱中真正民主的人士一個幻想,以鬆懈其爭取民主的意志,令其以長期耐心的等待來替代積極的民主參與,李登輝總統因而成了國民黨不民主的替罪羔羊而已。可憐的李總統,他哪像個獨裁者!」
3月29日李登輝和李元簇當選正副總統,確定郝柏村軍人組閣。據說這是蔣彥士力促此一人事安排,以削弱宋美齡宮廷派參謀總長郝將軍的兵權,以防萬一。李煥不尊重蔣孝武共主,又挑戰太子太傅李元簇,有紊亂蔣朝朝綱之嫌,應予革職,其行政院長一職由郝柏村接任。又惹出反軍人組閣抗議的風波。
五、郝柏村軍事政變危機
1990年4月25日傍晚時分,我在輔仁大學打了電話給張榮豐教授,約他見面。他說,「李總統幾個月前就叫我進總統府工作,但是至今都沒有發給人事令,再過幾天,若無法確定我的任用,5月1日,我就要應邀赴美講學,那就對不起李總統的厚愛,怎麼辦?」又說,「國安局長宋心濂,以為曾是老康助選員的我,是一個台獨份子,不讓我到府內去工作,另外開了四個人選的名單,要李總統圈選其中之一任用,恰當嗎?」
我說,「你的事我有所耳聞,今天趁提早下課天色還早,我就請你來討論這一件事。你入府工作這件事就讓我來處理吧」!
於是,我就趕回中央研究院草擬一張便條,極力替張榮豐辯白,盛讚其才學與精闢的研究報告,足堪大用,應即刻發文聘用;至若宋心濂局長所提外省四教授,伺將來有缺,再議云云。隔天上午九點半時分,打一通電話給蘇志誠主任,請他在傳真機旁等我的緊急便條,即刻送到李總統辦公桌,請李總統審閱裁決。
過了兩天,張榮豐教授來電話說,他會在5月1日到總統府報到上班。
另一方面,郝柏村院長不懂經濟規律,一上台就提出6年八兆元的六年國家建設計劃。我不反對軍人組閣,但是堅決反對六年國建計劃,不斷撰文反對之。因為那是一個超大的錢坑,將會產生嚴重的財政赤字,所以是一個亡國計劃。果然,到了1992年初中央債務餘額猛增至1兆元以上。在數百個國建計劃進行的同時,郝院長僭越軍權秘密召集軍事會議,又收買李登輝身邊之饒姓國安人員,探聽府內訊息。
1992年年底,立法委員全面改選。民主進步黨獲得51席。我就斷言: 李老師一定會請郝院長下台,由連戰組閣。
1993年1月23日春節前,張榮豐來找我,轉告李老師的叮嚀: 春節期間要隨時待命,不得出門,伺政變危機解除獲確定後,解除出門禁令,詳細情形日後再補說明。原來,郝柏村在1991年7月1日蔣孝武病逝後,對本土台灣人李登輝總統很不服氣。除了不斷秘密召集軍事會議外,還命令小金門守將發兵攻打台北,裡應外合,推翻李登輝政權。
在這驚心動魄的危機裡,李登輝老師指揮若定,加上美國介入對中華民國軍方施壓,方能解除郝院長叛變的危機。
接下來就是如何讓郝院長退下來養老,又有一番檯面下的角力!
前述新當選之民進黨51席是李郝雙方必爭的地盤。趙少康撒錢捷足先登,郝院長堅持不退。李老師在消彌兵變的同時,又要急起直追;因缺人手,找我幫忙。我義無反顧,夤夜出門,開車從南港出發南下彰化,沿途找人,傳達李迫切要讓郝下連上的訊息,請求配合支持。沒找到的人回頭時再拜訪之。幾天之後,回到台北,寫一篇訪談記錄及求勝策略,當面交給張榮豐教授,請他轉給李老師參考。李老師在閱讀訪談記錄後,立即拜託台籍大老出面,針對民進黨積極份子及背後的金主,曉以台灣的大局和大義,進行協調,終於打敗郝趙外省權貴的金錢攻勢。到了1月底2月初,郝院長知道大勢已去,只好黯然下台。郝下連上,推論股價應會連漲兩年,荷銀證券總經理Jonathan Ross (龍森) 接受我的建議,於年初投入1.2億元,年度結算賺了1.5億元,業績為各投資公司之冠。龍森就成為財訊的專欄作家了!
接下去就是總統民選、凍省修憲和宋楚瑜辭職待命的鬧劇。
1990年5月20日,李登輝獲第一屆國民大會選舉為中華民國第8屆總統,任命郝柏村為行政院長。圖/擷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民報合成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