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平台」專欄的過去三篇文章以台灣護理現況為主題,指出專業護理在醫療照顧上的重要性,以及台灣護理職場的「絕望感」導致護理人力的流失,特別是專業工作能力在尖峰期的三十至四十歲護理人員揮袖而去,而且一去不返的退出職場。這不僅是反映護理人員對整個醫療體系的失望,也是社會的重大損失;畢竟護理人員的養成不僅是個人與家庭的多年的努力,也是社會經濟及教育資源的投注;眼看著護理人員進入醫療職場後,很快地落入職業倦怠、失望、絕望的深淵,從而選擇完全地退出醫療事業,實在很令人惋惜。
當一個體系病了,唯有周延地研討病徵與病源,才能對症下藥。如何營造一個讓護理人員覺得「因為護理,一生精采」的醫療環境,是雙贏的策略,因為敬業快樂的護士,肯定是能提供病人最高水準的專業醫療照顧,也才是病人真正的福氣。
明確定義護理職責
小時候,印象裡的醫師診所「護士」好像各種雜事無所不包;掃地、擦桌椅、打針、包藥、哄慰哭鬧的病童,樣樣都來。相信幾十年前,法律沒有明確規範,沒有護理學歷或科班訓練的醫師娘、或醫師家裡的女傭,都可能充當診所裡的「護士」。認真想起來,這是台灣人傳統的「護士印象」——既要像媽媽一般溫柔慈愛,又要能任勞任怨地裡裡外外包下一切雜事。
陳靜敏立委指出醫院裡病人對護理人員打雜工般的要求,令人哭笑不得,其中不乏台灣人對待護士過分高標要求的傳統心態;從換尿布到修理燈泡、水龍頭、馬桶,餐飲不合口味要求換餐。病人在住院當中出狀況時,當然不可能自己打電話到醫院的工務室或營養室求助,只能大小瑣事都向護理人員報告;可以想見當事情沒有得到有效解決時,護理人員也首當其衝地成為出氣桶。
張黎露護理博士指出美國的社會大眾對護理師的專業很敬重,美國的護理師對工作的熱情即使到六、七十歲也不稍減。今天美國的護理人員有許多不同的身分與職稱。許多傳統上護理人員做的事,例如量血壓、脈搏、體溫,換床單、給病人擦澡、餵食、清理便盆,抽血,都已經轉移給醫療助理(medical assistant)、護理助理(nurse assistant)、抽血技術員(phlebotomist)。這些演變是良性的發展,除去傳統上女傭般的護理職責,讓護理人員能完全地專注在醫療護理上。此外,護理的專業角色也有所擴充,從傳統護理衍生的新醫事人員身分包括專科護理師(nurse practitioner):在醫師監督下獨立看診;個案管理師(case manager):協助病人從住院到出院居家照護上的安排;醫療導航員(navigator):給癌症病人(特別在初發現腫瘤時)指導診斷步驟及就醫的途徑。
也許一些讀者會消沉地說,美國是富裕的國家,台灣哪能樣樣拿美國做標準。話說回來,相信所有的病人都會同意,你在生病中需要的是能妥善照顧你的疾病、有專業教育與訓練的醫護人員,而不是專業換尿布的女傭。誠如張博士語重心長地指出,護理人員站在照顧病人的第一線上,要有足夠的知識與經驗,以及有同理心與良好的溝通技巧,才能療癒病人身體的病痛以及安慰病中脆弱的情緒。這才是護理最珍貴的專業資產。
其實台灣目前也有專科護理師及個案管理師,但是大概沒有在協助護理師一線照顧病人的醫療助理及護理助理。蔡淑鳳司長的文章裡指出2018年的百大好缺,護理師排名47,而專科護理師則是第11名。這麼巨大的落差,讓我感到心痛而不是驚訝。不驚訝的原因是這兩個很相近的職稱,在台灣的環境裡,薪資待遇與工作職責卻有著很大的差異。專科護理師在台灣是新興行業,沒有傳統包袱,反而能夠有合理的空間定義專科護理師的職責。在我看來,台灣的專科護理師比較像是美國的一般護理師,而台灣的護理師仍然陷在傳統想法裡許多不合理的要求框架裡;蔡司長說護理是美麗又傷感。我說這是傷感,但是一點也不美麗!要改變社會上積習已久的觀感是不容意的,但是期望蔡司長至少在立法上好好地審視這個迫切的問題,讓護理回歸護理,明確規範護理師職責,應該是挽救護理士氣、留住護理人才的第一步。
護病比
在討論護理職場的總總困境時,護理師與病人的比例是一個一般大眾很容意了解與認同的問題。2018年8月13日,位於新莊的台北醫院凌晨發生火災,導致久人死亡,十多人受傷。火災當時,醫院有三十二個住院病人卻只有一個值班的護士。火災是醫療院所少見的意外,但是因為不良的體制迫使護理師要照顧太多病人時,就免不了容易出錯,造成各種的意外,從該給的藥沒給,給錯藥,到疏忽了病人的病危的徵兆;這些錯誤可能無關緊要,也可能造成嚴重後果,甚至致命。
許多報章雜誌在最近幾年對此議題有熱烈的討論,包括護理界努力推動立法來「診治」台灣這個病入膏肓的護病比、血汗醫院問題。在我看來,護病比是生重病的台灣健保萬病之源——以量計酬的給付方式的產物之一。這也是導致台灣醫療環境畸形發展的主要原因。
台灣的醫院要「拼量」才能平衡收支或創造利潤,不肖的醫院於是壓榨員工,高護病比只是巨大冰山浮在海面上的一小角。跟在護理師抗議行列後面,可能還會有醫技人員、藥師等等也要加入抗爭的隊伍。
因為健保的以量計酬,台灣的醫生一天可以看診超過百人,與台灣的高護病比狀況相較一點也不遜色。你說這樣的看病方式不會出錯嗎?即使僥倖不出大錯,看病能有品質可言嗎?
我有一個夢想,希望有一天健保大幅改革,把醫療的「質」放在「量」之前來酬庸醫院與醫師。唯有把錢用在對的地方,才能鼓勵醫療行為的良性發展。
讓護理師成為台灣基層醫療的主角
幾年前,我在台灣工作時,同事告訴我台灣婦產科醫生嚴重短缺的問題,醫師的平均年齡超過50歲,因為沒有新血加入這個行業。這讓我想起好幾年前一部溫馨幽默又感人的英國電視連續劇「呼叫接生婆(Call the Midwife)」。這是根據發生在二次世界大戰後貧困的倫敦東區真人真事改編的影集。故事中的「接生婆」其實是一群住在修道院的年輕護士,騎著單車訪視孕婦從產前檢查、接生、到產後媽媽與嬰兒的照顧無微不至。從照顧孕婦,普及到照顧她們的家人、甚至街坊鄰居,這些護士不僅提供是整個社區的大部分醫療照顧,也是社區居民的精神支柱,「Call the midwife」成為他們慌張害怕時的定心丸。這些護士在實質上是提供了家庭醫師的功能;但是當她們遇到超出她們的能力所能處理的問題時,也有醫師及醫院的支援。
常常台灣的親友有病痛時,不知道該如何有效地就醫,越洋詢問我的意見。雖然台灣的大街小巷診所林立,家庭醫師的制度卻是缺如的。蔡司長所倡議的護理走入社區,以及「家庭護理師」的想法,是令人振奮的。比起「呼叫接生婆」故事背景年代,現代醫療架構複雜,包括醫院裡精細的分科、各種高科技的檢查診斷工具,真是會讓一般人特別是在有重病時,不知道何去何從才能得到恰當及時的照顧。我想三十至四十歲已經在醫院工作多年的護理人員,是特別合適在社區裡當「家庭護理師」的。她們可以照顧小病痛,推廣預防醫學,指導病人重病時如何就醫,甚至提供孕婦從產前檢查、接生、到產後媽媽與嬰兒的照顧;讓每個人在慌張害怕時,有那顆「呼叫我的家庭護理師」的定心丸。
結語
時代的進展讓我們必需改變落伍的護士印象。過去將護士當傭人看待的惡習是絕對要棄置的,讓我們從新思考護理人員的專業角色與職責。醫療事業不是工廠的生產線,希望醫療法規制度鼓勵質重於量的行為,才是護病雙贏的政策。
※本文轉載自:元氣網醫病平台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