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蘇聯崩解前一年，我在克里姆林宮廣場認識阿圖，阿圖來自克里米亞，從美軍電台偷偷學習英文，我用十美元一天的工資聘為導遊，那一年蘇聯經濟崩盤，盧布每天一市，我曾經換過一美元3百盧布，最高的時候一美元兩千盧布，開始感受通膨的社會景象，跟著千人的行列，在雪地排隊，等候一杯溫熱的黑咖啡，有時候，善心丟了一美元給飯店前行乞的老婦，她拉著我的手高唱哈利路亞，不停禱告，讓我好感動，那種感動，其實是來自第一次見識國家崩潰的悲哀吧。
往後一段時間，阿圖陪我採訪，臨別時我給他3百美元，他後來帶著家人逃離蘇聯，前往法國，躲過那一段最黑暗的時代，阿圖不是作家，否則他應該留在受苦的故土，蘊釀創作的靈感。
但是在亂世時代，人各有天命，國安單位派來跟蹤外籍記者的馬克西姆，當時是上尉，每天跟我形影不離，我告訴他，我想到列寧格勒，他告訴我一張火車票一百美元，除非我可以自己到火車站購買，他欺我不懂俄語，我不信邪，搭地鐵到莫斯科大學，買了一本英俄字典，花一個晚上練習，終於說出來「買車票到列寧格勒」的俄語，我只用一百盧布買到車票，馬克西姆後來成為我的朋友，蘇聯崩解後，他擔任俄羅斯國協外交部的駐外武官。
1991年俄羅斯國協成立，歷經政治震撼，俄羅斯經濟逐漸復原，但是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橫掃俄羅斯，大量美元流出境外，盧布再次崩盤，外銀撤離，連央行也不敵匯兌人潮，宣佈關門，當我身上的美元現金用盡，VISA卡刷不動，第一次品嘗飢餓，只好像難民般，搭上西伯利亞火車，倉皇離境，金融風暴扳倒葉爾辛，1999年普丁繼任，2000年當選總統，這位強人被威廉道布森所寫的書稱為「進化的獨裁者」，剛好和習近平哥倆好，兩人都充滿企圖心，都想歷史留名，更想扮演大國崛起的推手。
過去蘇聯崩解前，莫斯科街上穿著深黑色大衣的中國人，都是各省市派來向老大哥學習的，但是中國經濟改革成功了，現在北京街上走著的老毛子，都是從莫斯科派來向老二學習的，原來風水經常輪流轉，普丁沒當上總統前，還只是一位駐東歐的KGB特務，他被國家崩解的景象嚇到，對西方的民主開放，更感害怕，上台後看到中國的「政左經右」搞得不錯，所以就師法起來了，中國管制媒體，他也把已經開放的媒體收回國營，看到中國搞「上訪制度」，聽聽民怨，他也在俄羅斯設立1200個民意調查單位，收集民怨，他仇恨崩解前把國營財產，納入私產的貪腐官員，派出KGB進行海外獵狐，但是他的親信卻以他為名，大包工程，建造了全球造價最昂貴的莫斯科高速公路，為了學習中國，重溫俄羅斯的大國榮光，他不懼國際干預，拿下克里米亞，接下來是烏東爭議，又演出馬航死亡事件，普丁揮舞鐮刀，終於踢到鐵板，聽說北方的熊要回森林了，周邊國家深感不安。
這一次歐盟對俄羅斯的制裁，普丁本來不怕，因為這幾年靠著原油大漲，銀行裡面美元子彈不缺，套一句話，老子有錢，「WHO怕WHO」，卻沒想到原油大跌，補了一刀，這一刀有點深，有沒有割到頸動脈，還得進一步觀察。
其實早在今年秋天，盧布就傳出跌勢，從一美元兌30跌到37，從2004年以來，美元兌盧布都維持在一美元兌30價位震盪，和台幣差不多，秋天跌到37，已經出現警訊，普丁不是不怕，他認為習二哥可以靠，所以在APEC上演討好習夫人的披肩橋段，連歐巴馬都感到有點噁心，普丁以為冬天快到了，原油一定大賣，就算無法從歐盟和親美的國家借到美元，還是可以過關，卻沒想到美國故意弄出便宜的油頁岩，本來想要嚇一嚇伊拉克的IS，阻止伊斯蘭國賣油買武器，卻造成市場上產量過剩，OPEC也不想減產，放任現貨市場倒貨，油價從五年來的125美元跌到60美元不到，吃油吃到飽，忘記多元創富才是真理，專靠原油吃飯的國家，這次苦不堪言，尤其是左派的委內瑞拉，過去還能以賣油補充財政，現在通膨比俄羅斯嚴重，富人逃離，賣場上百貨都缺。
90年俄羅斯經改造成通膨，賣場上掛滿空衣架，第一次到北國，見到竟然有專賣衣架的店面，心中納悶，一個木製衣架還要像藝品般展示，這個國家實在奇怪，後來才知道衣架上的衣服已被搶購一空，只剩衣架沒人買，因為想當材燒，也嫌單薄。
俄羅斯的經濟必需靠原油價位維持在100元上下支撐，現在跌到60以下，盧布當然好不起起來，月中一度跌到80匯率，央行以升息拉抬，再拋出800億美元救市，勉強在60上下震盪，普丁說；「北方熊不怕，請大家忍2年」，問題是民族大旗可以揮舞多久，大家都在看。
憑心而論，這次的俄羅斯風暴不會比98年嚴重，就算會跌走百分四的GNP，因為俄羅斯至少比過去富有，外匯存底夠深，但是窮人受不了通膨，一但走上街頭的話，普丁的權力就立即受到挑戰，普丁如果不想向老美低頭，承諾停止武力的領土擴張，最後只能持續拋美元救盧布，那麼俄羅斯人民的痛苦就會拖下去。
大俄羅斯主義受挫，等於是給習老大的大中國主義上了一堂最實際的課，習大哥夠義氣，一出手就是240億美元救俄羅斯，但是他也學到想當老大的人，最好是先當好鄰居，所以習老大最近處理香港佔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送150億美元的糖果，給中南亞鄰居，當作聖誕禮物，可惜他沒給台灣送禮，因為台灣好友國民黨，剛進醫院頭部開刀，生死未卜，習老大很擔心，這位老友從病床上醒過來，會不會忘了1992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92共識」女朋友，但是話又說回來，就算國民黨想起來了又怎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