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台灣近年漸多來自東南亞的「新」台灣人，政府有「南向」政策，我們應多瞭解東南亞。去年（2017）9月17日起，美國公共電視台（Public Broadcasting System；PBS），開始播放有關越戰的專輯系列《The Vietnam War》。看那節目時，激起自己對東南亞的興趣，更注意東南亞的資訊。
接到最新一期《Smithsonian》雜誌（2018年1／2月），主題是50年前的1968年，封面上加上醒目的「THE YEAR THAT SHATTERED AMERICA」，這「shattered」翻譯成一般的「粉粹，破滅」不太好，美國仍堅強，是否用「震盪或振撼美國的一年」較好？看書中列那年的大事那章，就用「 A Seismic Year」就是震動／搖撼之年。
看圖表列出的內容，那年的大事圖表，很多跟越南戰爭有關。為了多瞭解東南亞，看了幾篇文章。美國為越戰耗資龐大，而且美軍死亡眾多，最後可說「落荒而『離』」。很多人說因為美國沒好好去瞭解，越南的歷史文化及社會。台灣應從「美國的越戰」學習，歷史文化，不管多醜陋多美好，真實最重要。我們要去瞭解越南，更要瞭解真實的越南。
歷史要真實
其中一篇〈In Search of Vietnam〉作者主要討論1968年1月底，作者自已及家人，自越盟（北越、共軍）的「新年攻擊（Tet Offense）」及以後有關的經驗，主題是要追求歷史真實。這文章有意義，強調政府「拒絕承認事件的恐怖」。此文還有一副標題「1968年的戰爭早已結束，但繼續掙扎面對真實（The battles of 1968 are long over. But the struggle to confront the truth goes on.）」，寫勝方（北越、越盟；今越南政府）拒絕承認真相。
很多人說必須從歷史學習，但要從正確真實的歷史學習。當政府刻意要壓抑時，作者強調更要找出真實的歷史。這「新年（Tet）攻擊」的是越南戰爭的轉捩點，雖然越盟在戰役上沒勝利，但是「政治上」意外地成功。越盟的攻擊厲害、南越政府表現不好，美國各界因此多方檢討，這「新年攻擊」是美國輿論，轉成反越戰的開始。讀這文章的故事及討論，還再去搜尋更多資訊，多瞭解越南。再幾天就是這「新年（Tet）攻擊」50周年，這時來討論更有意義。或許越南人民可參考，台灣人對發掘「二二八事變」真相的努力。
作者的「新年（Tet）攻擊」故事
作者Nguyen Qui Duc在1968年一月底時才9歲，因為要過新年，從居住的Da Nang去Hue（台灣一般寫成「順化」；越南古都）訪問祖父。那時的南、北越戰爭，對當時的作者及一般都市的南越人而言，只是叢林、山上及鄉村地區的游擊戰，在遙遠的地方，沒太相關的事。作者父親是民間的地方官（governor；省長？），一家人可住到Hui的政府賓館，一間漂亮的大廈。
1月30日年初一晚就聽到本以為是爆竹聲的槍聲，因天黑而不知賓館早被越盟軍包圍。年初二清晨2點，越盟軍侵入館內，先把他父親及附近抓來的男人，關到樓上。然後把他母親、小孩們及其他婦幼百餘人，趕到附近一棟的地下室。兩天後，他從地下室窗戶，看到父親及一些男人，手被綁著成列排隊被帶走。
一星期後共軍從政府機構撤退，南越軍及美軍解救被關的作者他們，送他們去Hue大學的難民營中心，三個半星期後的2月24日，南越及美軍才全面收復Hue。他們回到Da Nang，家中來了一大堆從Hue逃來的親戚。一直不知父親如何，有次聽說Hue有處有很多屍體的地方（圖2），他母親還去查看一次，日子久遺體已不可能辨識。
圖2．1968 Hue約屠殺300人，後來修建墳墓時。（圖／朱真一提供，來自Tet Offensive的Wikipedia）
作者說他以後的成長過程，雖不真是孤兒，有些自我放逐，成為一憂鬱的青少年。他特別說從聽／唱Trinh Cong Son的反戰歌得到安慰。9年後的1975年，他的叔叔把他送到美國，他母親仍留在越南。只不過再幾個月，美軍撤退及南越投降，南越從此全面由北越（越盟，共產黨）統治。
留在越南的母親，受到很多困苦，她的校長職被撤，後來搬到胡志明市跟姊妹一起住，有時窮到甚至要上街賣東西來支撐生活。這之前兩年的1973年，北越跟南越有一交換戰俘協議，有位回南越者，帶出他父親給母親的信，才知道父親仍活著。再經過4年（1977年，越戰結束後兩年），母親才在北越靠中國邊境一處，找到他父親。
又經過幾年，父親於1980年，沒經過任何審判，關了12年後被釋放出來。再4年父母親被批准可以移民美國。自1968年Hue賓館被帶離後，16年後作者終於再看到父親。跟父親久別重逢，談很多別後的經歷，但父親從沒談過1968年如何。他父親來美後，讀了不少有關1968年「新年攻擊」的文章、書或記錄影片，但父親一直到2000年去世，從未跟作者討論過這事件。
作者回去越南
作者來美最後成當廣播記者，後來想回越南居住，來美31年後的2006年，搬回到河內。回去後的越南，可說是一年輕的國家，大部分的人民，越戰結束後出生，人民平均年齡30歲，對過去沒興趣，希望越南進入新世界的潮流。像他那樣回歸的海外越南人（Viet Kieu）較念舊。交往的朋友中，有位40幾歲的年輕藝術家，很會批評政府，對作者說，不要只著魔於過去，政府甚至不讓人民知道現在，忘記過去吧。
對1968年的「新年（Tet）攻擊」，政府一直禁止人民討論，他在文中講了好幾例。因為他的職業及工作，跟外國媒體經常接觸。官方不願（不准）他提，有次他堅持跟外媒談新年攻擊，那節目在越南播放時，有關「新年攻擊」部分被刪掉。他文中多次提起，因為國家禁談，年輕些越南人，大部分不知道這段歷史。文中作者還特別強調幾次，政府何時才會解禁，讓人民知道？
文章最後幾段，作者談到他與一越南名作家Bao Ninh談起「新年攻擊」時，Bao Ninh用手指向作者說：「你要寫，你跟我，由我們那攻擊事件還存活者來寫」。Bao Ninh是越南名作家，上述美國PBS的、The Vietnam War系列節目，曾訪問過他，最後一節會再稍討論他。
作者說很多越南人的回憶，越戰是「美國人的戰爭」，冷戰期間的事。作者說「新年攻擊」，是我們越南人的戰爭，我們越南人互相殘殺。越南官方告訴他「不能」提或寫這事件時，他就會想起作家Bao Ninh，指著他的說「你要」寫。最後說，歷史雖經常是由「勝者及生存」寫，作者說要有人為「死亡及記憶」去寫，寫真實的歷史。
Trinh Cong Son以及Bao Ninh
很慚愧對文中提到的兩位，Trinh Cong Son以及Bao Ninh都不知道。去查後才知道越南有這兩位傑出人士，享譽國際，有不少的英文文獻寫他們，英文的Wikipedia都有他們的專欄。以前台灣大概很少報導他們，不知道他們，最近有好幾個網站或臉書寫他們，用Google可搜尋找到，請上網看較詳細的資訊。希望以後有機會多去探討，可從他們讓我們瞭解更多越南。
上面提到作者青少年時，聽／唱Trinh Cong Son（圖3）的反戰歌得到安慰。2006年他從美國回到越南後，Trinh的歌仍然風行，從前大家喜歡唱，被南越及北越雙方禁止的反戰歌，現在風行唱他的情歌。外國有自越文翻譯成英、日、法等語言的歌詞，由名歌星演唱，還有CD出版。美國民謠巨星Joan Baez稱他為「越南的Bob Dylan」。像Dylan一樣，Trinh很有文才，歌詞像詩。台灣網站最近漸談他時，漢字用「鄭公山」。
圖3．Trinh Cong Son。（圖／朱真一提供，來自英文版Wikipedia）
Bao Ninh也是傳奇人物，台灣翻譯這筆名為「保寧」，他以寫《戰爭悲歌》（The Sorrow of War） （圖4）一書有名，作者參加過越戰，他參加的那部隊本有5百多人，最後只剩10人生存。書因為描寫了戰爭的悲慘被禁止，英文本反較多人知道，有不少其他語言的譯本，據說是從英文翻譯。網上看到台灣有譯本，跟越南文一起，大概翻譯自越文。小說沒歌頌北越或批判南越，而是從自己的經歷寫戰爭的真實，寫出戰爭的悽慘荒謬及無情。
圖4．The Sorrow of War，有不同版本，這是Amazon賣的平裝本。（圖／朱真一提供，來自英文版Wikipedia）
※後記
看這有關越南的「新年（Tet）攻擊」文，非常同意作者及作家Bao Ninh所說，我們需要真實的歷史。作者說須有人為「死亡及記憶」而寫，不只由勝者寫歷史。真實歷史，不能馬馬虎虎，不能造假，不能創造。
獲益更良多的是，從讀此文，以及因為無知而去查詢的資訊，學習不少越南的歷史文化的知識。更高興知道，台灣對東南亞開始注重，不少人、機構或組織有興趣。看到有「東南亞主題書店」類的商業店，這書店還經常舉辦，像討論Bao Ninh及他的書《戰爭悲歌》，以及其他東南亞的歷史文化研討會。
更重要，我們可學習瞭解東南亞歷史文化。常聽說台灣人歧視東南亞人，我們台灣有沒有產生過Trinh Cong Son及Bao Ninh級，被國際重視的文化人士？我們的確須多瞭解東南亞及新台灣人。學習美國人的「越南戰爭」，相信美國沒嘗試去瞭解越南，是美國失敗的最大原因之一，台灣要使「南向」政策更快更容易達到目標，一定要多瞭解東南亞。
看此文的描述及討論，總會讓我想起，台灣政府從前禁談二二八事變以及白色恐怖事件。從作者及Bao Ning等越南人的故事裡，還能參考對照台灣人追求二二八事變真相的精神，這也是讀此文的另一大心得。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