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流浪動物「零安樂死」的政策已於2月4日起正式實施，這是基於人道、文明與尊重生命的一項進步主張，值得支持。當然，能否因為這個政策而建構成完美的動物烏托邦？其實我們都心裡有數，很難。往後，動物可能待在收容所的時間更長，而早遭詬病的收容所品質將更為惡化，甚至，會因為零安樂死而降低棄養者的道德負擔，更別說全台還有12萬隻小狗正流浪街頭......這些不勝枚舉的憂懼，都是我們不敢面對的真相，但，不踏出這一步，動保也不會有前途！
這是最遙遠的一條路，已然來到最接近我們的地方。《民報》過去曾經報導、討論過許多有關流浪動物的保護工作與困境，甚至其他國家採取甚麼樣的做法。如今藉著這項新政策剛剛上路，我們也重新推文分享給讀者，一方面既是回顧，一方面也希望強化這樣的人道精神底蘊，更堅實保障動物權而持續堅心努力。】
忽忽在餵貓的路上被摩托車撞倒，醫生說她應該一倒下去就失去意識，這麼多年來我偶爾會好奇，她倒下去那一刻，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父母？舞台劇？未竟的小說？還是那一大群像寶貝一般呵護的街貓？我相信答案會是後者，因為她的確為了街貓傾其所有。
養了8隻街貓不夠 每天大街小巷餵貓
忽忽三十八歲時搬到淡水老街居住，感情豐富的她很快跟流浪在大街小巷的貓咪建立起情感，不但家裡陸續收養了八隻街貓，她還擔心那些在街上流浪討生活的貓咪會餓肚子，天天帶著食物大街小巷餵貓，越餵範圍越廣，逐漸建立起一條餵貓路線。
這是一條她每天至少都要仔細巡一回的路線，從淡水河邊到渡船口，再到榕堤後的停車場周邊荒草地，忽忽像帶著禮物的聖誕老人，每天定時背著貓罐貓乾糧還有飲水，走到每一個餵食定點。備好食物和水之後，輕聲呼喚那些她熟如家人的貓咪：馬殺雞、馬二、馬三尖、馬小三……，確保牠們都吃到食物，然後才轉往下一個定點。
寒流那天擔心街貓出門 再也沒回來
這樣的餵貓儀式，每天都要進行，尤其碰到颱風來臨、寒流上門，忽忽怕街貓們受凍挨餓，更是每隔一小時就出門巡一遍。我深信她被撞到的那天，就是因為冬至寒流過境讓她餵貓心切，以致沒有注意到擦身而來的機車。
餵街貓不容易，因為有人並不贊同這樣的餵養舉動，甚至只因為流浪貓發情嚎叫，就嚷著要殺貓。我那一腔熱血的女兒，這時候就會發揮俠女精神搶救遇難街貓，有人膽敢當著她的面追打貓咪，她氣到跳起來揪著那人：「我告你虐待動物，違反動物保護法！」
曾經，經淡水志工自費結紮又放回的TNR街貓（註），因為有人向鎮公所舉發，在一個月內被清潔大隊清除一空。等愛貓志工趕到動物收容所的時候，很多貓都已經被撲殺掉了。忽忽噙著淚為街貓請命，一群愛貓人士集合在淡水「有河」書店，請來周錫瑋縣長（當時台北縣仍未改制為新北市），希望爭取讓街貓變成淡水最有人情味的風景。會後，忽忽興奮告訴我：「周縣長答應即日起淡水停止捉貓，並嘗試將街貓納入淡水觀光產業的一環。」
但流浪生活畢竟風險太多，對貓懷有敵意的人或狗，都有可能造成牠們的不測。忽忽除了擔心街貓三餐，也經常要面對牠們的疾病和受傷，餵貓時日一久，每一隻街貓都在她心底烙下印記。哪隻貓會在哪裡出入，她細數如家珍。如果哪一天出去餵貓的時候，沒有見著某一隻貓，她便著急尋找，怕牠受傷，更怕牠遭到毒手。
其實我只是想跟她說：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有時候她會告訴我自己又救了哪一隻街貓，開刀費就要一萬塊。我擔心只靠寫作微薄收入的她無力負擔，也擔心她對街貓付出太過，多次開口要她搬回新店居住，她總不肯；有時候爭執起來，她就怪我管太多，又笑說我愛吃街貓的醋。
我豈是這麼小氣的人？我是擔心總是付出太多的女兒，只知一股腦兒掏心掏肺，最後忘記好好照顧自己啊！
忽忽走後，朋友們為她舉辦了一個告別式，我們沒有發訃文，也決定原諒無心肇禍的淡江張姓大學生。那一天許多藝文界的好友不約而同到場致意，周錫瑋縣長也允諾將在淡水河畔，為忽忽和她的街貓馬小三設立雕像，紀念這位永遠的街貓天使。
【註】：TNR─Trap誘捕、Neuter絕育、Return原地放回，是進步國家對街貓的人道處理方式。
忽忽生前於同為照顧街貓伙伴的淡水獨立書店 有河BOOK 寫下玻璃詩。圖／有河BOOK隱匿攝
忽忽媽 周碧蓮，在忽忽友人協助下，完成了思念女兒的書。圖/四塊玉文創提供
本文摘自〈忽忽味：一個媽媽想念女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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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登載於民報2016-06-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