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海翁台語文學網主辦的第12屆「海翁台灣文學營」,21日結束在台南3天的研習課程。
課程結束了,一項協尋的工作正要開始。
故事要從這次由福建漳州來台參加研習的陳榮翰說起。
陳榮翰是漳州當地的民俗及語言學者。以「喙講父母話,手寫台灣文」為宗旨的「海翁」創辦人蔡金安,時常往來台南和福建,很早就認識陳榮翰,聽陳榮翰說他是出生在台南後,蔡金安就想邀請他到台南一遊。奇怪的是,早些年申請來台時,全團只有他一人不是共產黨員,不知何故未獲准入境;幾年後又有一次機會,卻因他已退休,中國有關方面要他自行付費而未成行,直到這次陳榮翰夫婦報名參加研習營,才終於得償宿願。
陳榮翰的父親陳寶發是學化學的,大學畢業後正逢二次大戰剛結束,蔣介石占領台灣不久,他父親心想在漳州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不如到台灣學習製糖技術,以後好回中國發展。父親當年學習的地方,是日本時代的台南州立農業試驗場。
陳榮翰的母親王樹荃那時已大腹便便,或許是一個人在漳州有點不安,因而到台南來找老公,原定夫妻見個面後,母親便要回漳州待產。
意想不到的是,她來台灣時正好碰到二二八事件,全台陷入大恐慌,母親也回不去了,只好留在台灣,陳榮翰就在1947年的3月間出生,他的「搖籃血跡」(台灣人說「血跡」,指一個人來到世間的第一個地點),就在農業試驗場宿舍的塌塌米上。
二二八的大混亂中,有些地方人士因為受不了國民政府的胡作非為,基於報復,看到外省人就打。在到處「打阿山」的極度恐怖中,幸好鄰居台灣人掩護他們,尤其是一位名叫「謙卑」的女士,更是對他們全家照顧備至,還幫母親做月子,一直等到陳榮翰滿月後,一家人才回到漳州。
沒多久,國共雙方開始長期對峙,父母親對於這一段二二八的奇幻旅程絕口不提,陳榮翰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小時候母親常對他說:「台灣人民很好。」此外不敢多說,因為那時候有任何台灣關係的,在共產中國都會被歸類為黑五類,文化大革命時更會遭致大禍臨頭。
他的母親在1962年就過世了,直到90年代雙方的緊張降低,慢慢開始有往來時,父親才告訴陳榮翰這段故事,他才頭一次知道,原來他的「搖籃血跡」在台南,但因為父親晚年罹患失智症,他能從父親口中得知的消息也僅止於此,其他進一步的過往,就再也問不出來了。
他曾經想以「漳台傳統民俗文化之比較」為題來台考察,卻不知什麼原因,被台灣方面拒絕,也一直錯失到台南的「尋根」之旅。
他最想做的是找到那位名叫謙卑的恩人,當面向他致謝,即便因年代久遠,不知謙卑是否還在人世,如果能找到她的後代,他也會非常感激。因為他越懂事就越清楚,在二二八那麼恐怖的事件中,如果沒有恩人的掩護,他們一家可能無法活著回去中國。
台南市的文史工作者鄭道聰看到他帶來的一堆泛黃老照片,一眼就認出照片中的地點,現在已經被指定為台南市市定古蹟農事試驗場宿舍群,立刻帶著他們夫婦前往「指認」。當陳榮翰拿著照片,比對眼前所見的日式宿舍,雖然已經年近七旬,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在現場看了很久,還到他出生的那間宿舍的塌塌米上坐了好久。只可惜僅憑「謙卑」兩個字要尋找恩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海翁文學營」的幾位志工同仁還是不放棄,回來後一位基督徒志工說,依他的了解,取「謙卑」這個名字的,很可能是基督徒,透過各教會去尋找會友名冊,說不定可以找到這個人,因此,陳榮翰雖然在研習營結束後離開台南,多位台南的教友才開始要分頭去幫他找那位當年照顧他們一家的「謙卑」。
而陳榮翰也對他們充滿信心,第一次來台灣,讓他感受到小時候母親常說的「台灣人民很好」的真正意義。他說,台灣人的熱情好客令他難忘,而看到他的出生地後,他興奮的說:「台南是我的故鄉。」,因為「搖籃血跡」對研究民俗的他而言,意義至為重大。
陳榮翰的母親挺著大肚子在日式宿舍前留影
陳榮翰的父親陳寶發在台南學習製糖時攝
陳榮翰(中)和海翁文學營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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