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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關於「總鋪師」

 2014-07-06 16:18
(圖片:網路資料)
(圖片:網路資料)

看完總舖師後,一直想把一些想法寫下來,但拖著拖著,眼看好友陳ㄩˋㄒㄩㄣ都訂婚了,只好快點動手。不過時日久遠,很多細節都已忘記,這也好,就講重點。

許多人都已經注意到導演對這土地、對人的尊重。例如男主角說的:「台中以南就是南方」,把認識世界的主軸,拉回到我們自己實際生長其中的島嶼,以島嶼當作認識論的中心圓。例如電影中幾乎沒有被嘲弄的角色,即使是崇拜女主角的幾個宅男,最後為了女主角而奔波時,很少觀眾還能真的把他們當丑角看待。

更例如刻意讓男主角說著一口台灣口音,則翻轉了過去『台灣口音 = 低等、愚蠢、配角』的等式。用口音區分階級,是一種很愚蠢、又很不厚道的做法,全台灣有那麼多人都是程度不等的台灣口音,每天在媒體上被人愚弄而不自覺。直到今天,才有人用這麼直接的方式反抗,想來也真令人驚駭。

我所驚駭的是:被羞辱者之溫馴程度。

不過,相較於導演的更大企圖,這些反抗都是小菜一碟。

先講個遠一點的事情。小時候我很喜歡小叮噹漫畫 (現在叫做哆啦A夢,不過請容許我用自己習慣的舊稱),喜歡到我永遠都在房間裡準備一個空蕩蕩、不擺任何東西的抽屜,等著小叮噹某一天會搭時光機從抽屜裡跳出來。

我真的很認真地等待著,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這漫畫描述的場景是日本、不是台灣。於是我才發現更多差異,例如孩子們老是聚在一起聊天的空地、大雄、宜靜等人住的透天房子、大雄的房間沒有床而是禢禢米等,那些都不是我在台灣可以輕易找到的場景。那不是發生在我生活裡的夢想與冒險。

從那一天起,我發現抽屜的魔力消失了,我沒辦法相信台灣的抽屜裡會出現日本的小叮噹。

我想說的是,每一個在地的故事,都會讓我們在看待我們熟悉的生活環境時,很不一樣的感覺,那是我們在閱讀其他地方的故事時,無法得到的收穫。

因此,拍攝了『國家寶藏』的美國,會讓很多人從此走在華爾街、走在紐約時,有了超越物質性建築物的不同感受,他們會想,這個看來和任何地方都沒什麼差別的柏油路,下面曾有可怕的冒險。搭倫敦地鐵,會想到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登上帝國大廈,會想到金玉盟纏綿悱惻的愛情,站在丹麥海岸,會想起美人魚淒美的故事,那是讓它們和風景明信片不同的原因。

以這個角度回頭來看台灣,我們長久以來,欠缺的不就是這種對自己生活環境的想像?因此當我看見台北地鐵裡小小的岔路裡,有著一個憨人師在那裡出沒,我眼淚幾乎快飆出來了。陳玉勳正用他的電影,幫我們建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冒險,就在這裡,在你熟悉的地鐵裡,也有一些冒險。從此以後,每當我搭的鑽入地下,準備前往台北車站時,我都會盯著列車沒有進入的那條岔出的隧道,想像著那裏頭的無限可能。

從這裡回頭重新看整部電影,會發現這並不是孤例。回想一下,台灣大部分影視作品會故意模糊化地點資訊,偶像劇特別如此,這些故事可以發生在任何地方。但陳玉勳會很仔細地把地點、時間都放進來,《總舖師》不是一個可以發生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的故事,它緊緊和這個時代、地方相連結。

挑選總舖師作為主題,因此有了至少兩層意義。其一是透過我們都熟悉的『食』,陳玉勳讓這個在現實不曾發生的故事,與現實有了很自然的結合。

再者,我們的島嶼由於了政治暴力之強迫,被迫斷裂自己的歷史,否定自己。日治時代雖然才是六十年前的事,很多人都還活著,但在很多人的潛意識裡,那竟然像是一個無法被回溯的史前時代,甚至更像是外國歷史。陳玉勳的總鋪師之間師徒傳承,以個人或單一職業的歷史脈絡,幫我們打通了一個被一刀切斷的歷史通道。

於是這個電影也延伸了我們意識裡的歷史深度。不再只是被壟斷、被接枝的巨流河、大江大海,而是生活在這個島嶼上的絕大部分人的真實經驗為主的歷史。

《總舖師》雖然已經獲得了票房上的極大成功,但它大多時候,仍只被當作一部很不錯的喜劇看待。我認為,它是部被極度低估了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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